借来书后,我轻手轻脚走到晏沂门前,预备还书于他。却见他还没回来,便随手将书往桌上一搁,意兴阑珊坐到门槛上,支着下巴,望眼欲穿。
一轮冰月,半壁繁星,蝉鸣不绝于耳,无处不充溢着仲夏的气息。我一边看着星星,一边想着晏沂是不是每天也都这样闲适。脑中浮现出今晨桌上摊开的《九歌》,一阵怅惘。对了,他向往的是做官,应该不会像我这般闲的没事蹲在门口看星星。几日前骤雨初歇,夜风沁着丝凉意,柔柔抚过脸颊,发也随之飞舞,这种天气在夏天是很受用的。
我独自怅惘的半天,竟迷迷糊糊的睡去了。梦里我一派懵懂地依偎着一个人,那个人长得挺细皮嫩肉,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些烦躁。梦中不能将他的容貌看的真切,却觉得十分熟悉,我幻想着莫非是哪个故人?得了这层思虑,我在脑袋里把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不管叫不叫的出名字只要是男子的全都过了一遍,却还是没想到那人是谁。
梦中倏然场景切换,却是他身负枷锁、蓬头垢面地立在刑台上,乖乖,还是个惹事的主。我认识的一众朋友里,没有哪个像他这么能耐,有资格上刑台的。
恍惚中,晏沂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瞌睡醒了大半,诚实道:“等你,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
他拉开门,示意我进去。
????屋内冷清异常,小厮点上烛火,还是无法温暖气氛。我打了个哈欠,随意歪在一个坐榻上,忽的想起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来得及告诉他。
“对了晏沂,我让郁衡举荐你做官。”
?他倾茶的手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那一眼不是欣喜,也不是感激,甚至透着些怀疑。
他没等我思考完便恢复了笑意:“多谢你了。”
我打了个哈哈,“没什么,举手之劳,反正一年后你也是要走的。”
屋内一片静默,我缓缓开口问他:“方才你去哪儿了?”
“去看我妹妹了。”
“你还有妹妹,让她也搬过来一起住吧。”
他道:“不麻烦了,她有人照看。”
我道:“怎么是麻烦呢,有个小孩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挺热闹。”
他笑:“等她真的来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当是时,谦儿踉踉跄跄闯了进来,一脸急切地冲上来握住我的手:“可算找着你了小姐,穿的这么少回去又要生病了。”
我正要回她,一个刁钻的喷嚏十分应景的打了出来。我再次确信,谦儿她就是个乌鸦嘴。
我责备她:“你看看都怪你。”
谦儿低着头不吭声,我想要与晏沂告别,却见他正愣愣地盯着砚台发呆,大抵是要做官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向往和紧张,我十分理解。撂下一句“告辞”便离开了。
心事重重,思虑难遣。谦儿是解语花般的存在,特意捉来几只蛐蛐供我训练。不过谦儿纵然是解语花,却是朵心智不全的解语花,捉的蛐蛐都是些老弱病残,唯一强壮点的还有踢腿的毛病。我把那些弱小可怜的小蛐蛐放回了草丛里,只留下那个还像点样的。
????????蝉鸣不断,我闲在一座凉亭里,懒懒将树枝伸到笼中,百无聊赖地逗弄蛐蛐。
????????“你在这。”郁衡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矮身坐在一旁石凳上,我懒得瞧他一眼,只随意“嗯”了一声。
????????“听说你训蛐蛐功夫了得?”
????????“嗯。”
????????“牵出来遛遛。”
????????“嗯。”
????????郁衡默了默,又道:“你上次交代的事办妥了。”
????????“嗯。”我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他说的是晏沂当官儿那件事,惊道:“真的?这么快!”
????????他弯了弯嘴角:“都是些小事,安排他月末入宫见居延平。”
????????郁衡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区区小事便推到了居延平丞相那里。我道:“他应该忙,不如……”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他扬眉:“你拖的是我的面子,管这么多做什么?”
????????我讪讪笑道:“是是是,你面子大,面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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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郁衡帮了我的大忙,如今我见了他自然要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于是乎今天晚上便约好要陪他斗蛐蛐,可我的蛐蛐实在不是什么好料,怎敌的过他精挑细选的优良品种?不过输几把逗他开心一下也是不错的。
????????黄昏清凉,小花园里一片葡萄清甜,让人心旷神怡。我颠颠来到亭子时,郁衡已经在等。我冲他笑笑,忙带着蛐蛐笼子落坐到空位置上,激动道:“开始吧开始吧。”
????????他淡淡:“不急。”
????????我分毫不与他计较,直接打开我的笼子和他的笼子,把两只蛐蛐都放了进去。小厮识相拿来几根菣草,引它们斗了起来。不出我所料,才两个回合我那有踢腿毛病的蛐蛐败下阵来。
????????我调整番,做出一副佩服之极的表情:“你真厉害,我自愧不如啊。”
????????他挑眉看向我:“你专门找了有毛病的蛐蛐?”
????????我的确只有那一个蛐蛐,觉得面子挂不住,吞吐道:“对啊,我、我看你这蛐蛐瘦的可怜,怕你输了伤心,就随便找了只带毛病的宽慰你一下……”
????????他笑的更深:“怪不得。不妨事,你拿出真本事来,我会输的高兴。”
????????“这样啊,那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人总是死鸭子嘴硬,我被自己带入了小我虚荣心的怪圈。自然,这些都是在我走出园子不知何去何从时,才意识到的。
????????叹息着,信步走到大哥房门前,却倏然眼前一亮。好巧不巧,大哥是有一只厉害的黄蛐蛐。以前我拿自己最好的蛐蛐都斗不过它,觉得它的腿简直就是钢铁做成。
????????黄蛐蛐是最名贵的品种,左右都是天意。我兴冲冲跑进去,一眼便认出那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小战神。思量片刻,又觉得郁衡平日和大哥斗蛐蛐那么勤,肯定见过它。我不甘,又心生一计。
????????我找来一支笔,用墨汁在它背上画了一道黑印,用来伪装。心知大哥回来看到我把他的宝贝蛐蛐染成这个样子,肯定动刀子的。
????????我既欣喜又沉重,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提着笼子回再到小花园。果不其然,郁衡看到这只诡异的蛐蛐显得很是惊讶。
????????“这是什么杂种?”
????????我微微一笑:“不懂了吧,它叫……铁腿迟金刚,别看它长的奇怪,打起架来好不生猛。”
????????引斗之后,又是一场恶战。迟金刚果然英武,几个回合就展翅长鸣,一旁观战的小厮纷纷拍手叫好。
????????我得意地朝他拱手:“承让了!”
????????他勾唇一笑:“你大哥若是知道了,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身上一凛,知道他已看穿,忙赔笑道:“什么善罢甘休,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晏沂晚上叫我有事,先走一步了。”说罢对谦儿使了个眼色,逃也似的离开了。
郁衡安排晏沂隔日去宫中见丞相,谦儿宽慰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我觉得应该设一个筵席让它散一散才圆满。提前与郁衡说好,为了保全晏沂的面子,只说是丞相看中了他的文章才提拔他入宫,而不是拖关系走后门。
一桌子菜,却没有人动。郁衡有些看不下去,随意乘了碗汤。我有些醉酒,趴在桌上瞧着晏沂。晏沂仍是一袭月白衣袍,感受到我的目光,垂着手斜斜看向我。
醉了酒的人往往才是真性情,我借着这几分真性情,攀上晏沂的肩头。他有些惊异,却并不如何抗拒。我心头一喜,伏在他的耳畔轻轻吟着:“我挺舍不得你,晏沂。”
他似笑非笑,亦偏头对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说:“你如何舍不得我?”
我觉得气氛不大对,脸红了红,悄悄回他:“舍不得,心里绞着绞着疼,抽着抽着疼……”
????这次他是真的笑了笑,不语。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离席后,微醺时刻,我故意绕路把谦儿甩掉,躲在石柱子后面看她晕头转向的样子偷乐。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到郁衡,便悄悄跟在他身后。一个路口,又是一个路口,他抬手推门,我便也闪身挤了进去。
小厮点上灯烛,他一边解外袍,一边回头睨着我,戏谑道:“跟我一路做什么?”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百无聊赖地上前:“你都知道了怎的不拆穿我?”
他一哂:“那样多没意思。”
我打了个哈欠,扯掉外衣向床边扑去。他有些愣,“你躺下了我睡哪儿?”
我向里面挪了挪,他笑笑,亦从善如流地躺在我空出的位置上。我们比着谁更无赖,谁更流氓,谁更不要脸,奈何我酒后真性情,丝毫不乱方寸。静默了许久,还是他耐不住翻身坐起,顺手将我拎了下去。我不依,死死扒住他的肩膀,委屈道:“我真的困了你偏偏不让我睡觉!”
他扬眉瞧我:“但你没必要占着我的床。”
我往他怀里蹭了蹭,他身子一僵,我顺势抓住机会躺下,巴结道:“我就占你一点点位置,你看,就这么一点点。”说罢张开双臂比划着自己的体型。这个我还是有经验的,小时候我闹着跟大哥睡,便是这么磨他的。
他环抱着双臂,没奈何道:“我怕你睡在这里耍流氓。”
我有些生气,大哥拒绝我时总喜欢举一些道理,类似于“女大不能和男人共寝”云云,而今时今日,他却说我耍流氓。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起身愤愤盯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我有些急,索性倾身将他压在床上,“耍流氓,你看我敢不敢。”
未有丝毫停顿,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嗅着,扑面醇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又是一震,抬手欲将我推下来,我蹙眉,废了好大的力气将他一只胳膊压在肘下,双手缚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他看向我的深色有些惊讶,我将那惊讶全部理解为羞涩,心中欢喜,亲了亲他的嘴巴。
倏然天地一番旋转,转瞬间形式变换,我被他反压在身下。纵然双腕被他一只手轻松缚住,但我并不觉得那会阻止我,于是抬头又在他唇上轻轻舔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忙抬头躲开,我乐得很,笑看他,笑着笑着后颈一痛,便不省人事了。
一夜好梦。
蝉鸣扰乱清梦,我皱着眉头醒来,却发现整个世界都是如此惊悚。如今我半个身子全部趴在郁衡身上,他的前襟被扯开,露出半个胸膛,一只胳膊垫在头下,另一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