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彩云飞偏偏铁了心不让风影发现她是七七,只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在不被他认出的前提下,保全自己的性命。
突地,风影单手一撑,双脚竟然朝着泉水底部踩去,脚一站稳,便一步一步朝着彩云飞逼近,彩云飞心头一颤,以为他要来杀她,心慌意乱地后退,直至脊背抵住了大石,喘着气惊恐地看着他,“哗啦”一声,风影一只手忽地伸入水中,如鱼儿般游戏了一会儿,突然抓紧了她在水下的手腕,并邪笑着看着她道:“这位姓彩的公子,其实想要活命,也并非不可。”
彩云飞本欲大着胆子问他想要怎样,但当他身上熏满的赤焰草香味袅袅娜娜地扑进她的鼻息,她整个人便开始浑浑噩噩,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只能呆呆地望着他,听他那魅惑的声音在她耳根响起道:“很简单,做风某的男人。”
目瞪口呆之际,彩云飞大悟,原来风影下水接近她,不是想要杀她,而是另有所图,图她做他的男人、男宠?
刹那间,她的心碎裂成瓣,仿若被打散的水中圆月,只不过水中圆月可以转瞬恢复圆满,而她的心,却不得不保持七零八落的状态。
震惊之余,心头滑过难言的失落与忧伤,彩云飞暗自猜测,烈风堡没有女子,且禁止女子出入,是否和风影的这种癖好有关?而当年,他没有如约赴青须山娶她,是否和他的这种癖好也有关系?因为他爱上了某个男子,或者说,他突然发现他喜欢的是男子,而非女子?
她对他的情,愈念愈浓、愈待愈甜,她对他的爱,愈积愈深、愈思愈痛,而他对她的****,是逐渐淡忘消失了,抑或根本是个错误?
往昔已逝,年华已改,纵然她对他充满了疑惑与揣测,时至今日,她再也问不出口,亦没有海纳百川的肚量,去心平气和地承受那些足以让她或吃惊或伤痛的答案,无论他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与她都不该再有任何关系。
竭力抑制心中的闷郁与伤痛,彩云飞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看着近在咫尺的风影道:“夜色太黑,风堡主可要瞧清楚了,彩某长得可是奇丑无比,风堡主确定想要彩某做你的男人?”
“有何不可?”风影突地松开她的手腕,两只手游入水下,就像当年在寒月潭般,寻着她的臀部托住,且让她的身子缓缓靠近他的胸膛,道,“只要你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就行,风某若是摘下面具,容貌恐怕比你好不了多少。”
曾经忆及被他托住臀部之举,彩云飞心里会溢出丝丝缕缕的羞涩与甜蜜,而如今,一想到这许是他的习惯动作,想到他的一双手掌兴许托过无数男男女女,彩云飞便难受地全身僵硬,伸出两只手撑住他的胸膛,推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他的胸膛就如他温热的掌心,有着烫人的炙热,时间好似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春天,她和他于寒月潭水之中,他托着她的臀,而她搂着他的脖颈,湿热的身子紧紧相贴……彩云飞的眸光渐如迷雾笼罩,似乎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回到过去,有风影,有七七,有心动的暗潮,还有萦绕在他们身侧的赤焰草香,百转千回。
彩云飞终究没有闭眼,用力咬着自己的唇,鼻息间虽有赤焰草的香味,面前的人虽是风影,但她却清醒地告诉自己,此刻她不是七七,而是男人,他则是烈风堡堡主,一个喜欢男人的无耻男人。
彩云飞的双手刚刚收回,风影水下的一只手突地上移,抚至她的脊背,轻轻按压,迫使她与他的身体逐渐贴合,直至密不透风,彩云飞下意识地想要挣开,风影却道:“彩公子,让风某抱一抱,就一晚。”
这口气,既像是命令,又像是乞求,彩云飞却从中听出了谈条件的意味,竟脱口而出道:“让你抱一晚,风堡主就会留我一命吗?”
“嗯。”风影沉沉地应了一声,似极其贪恋她这个男人的身体,竟已经闭上了眼,声音亦带着满足。
彩云飞无端地想要发火,他竟然如此渴望拥抱一个男人,她咬咬牙,学着比他更加无耻道:“那我可否再提一个要求?”
“嗯……”这一声回答尾音拖得很长,抱着她的风影似乎快要睡着,慵懒沉稳的声音却无端软了她的心房。
不过,彩云飞仍旧担心他赖账,提起胆子大声道:“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风堡主可别食言!”
“不食言。”
在彩云飞的眼里,风影无疑是世上食言最最厉害的男子,但此次她还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了他,因为让他抱一晚,不但能换回她的小命,还能换得方小花的下落,她觉得很值,而她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她甘愿被一个男子托住臀部,甚至拥抱一晚,只因这个男子是风影,若是换成了其他陌生男子,凭她的功夫与脑袋,宁可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亦不会顺从。
上身离开水面不久,彩云飞的身子便开始发痒,她伸出一只手正要悄悄抓挠,风影似能感应到般,立刻抱着她沉入水中,彼此只露出一个头,深夜的泉水很是冰凉,彩云飞却觉得格外温暖。
闭上眼睛,鼻息间仍有他带来的赤焰草香气,彩云飞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恍惚间觉得他们已经回到过去,再也不会分离,明知这是她自欺欺人的幻想,借着黑暗,借着男子的身份,她忘乎所以地迷恋,迷恋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似乎只要这般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甜蜜。
昨晚,冷御寒陪着她,只有不断和她说话,她才会消除恐惧,却根本不敢入睡,但今夜,她却突地不怕黑了,因为风影他在,他抱着她,与她共存于烈风泉中。
正当她快要昏昏入睡之时,风影突地捏了捏她的臀,道:“彩公子,你可知风某为何喜欢男人?”
“为何?”尽管彩云飞打定了主意不询问他的过去,但嘴不由心,脱口而出,或许,她根本逃脱不了揭开伤疤的命运?
皎月忽与乌云嬉戏,若隐若现,恍若一盏微风吹拂下的油灯,或明或暗。
风影说,六年前,他邂逅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山野姑娘,她有着清澈的眸、无邪的容,浑身洋溢着无拘无束的快乐,他寒冷冰冻的心,一点一滴地被她打动,发誓非她不娶,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错过了与她约定的日子,他非但再也找不到她,而且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已经嫁人,于是,他心灰意懒,念如死灰,从此对女人失去了兴致。
他说,那女子曾唤他为坏狐狸,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坏狐狸,因为她偷偷给他下了致命的情毒,除却她,谁也解不了。
他说,他被她下的情毒折磨了六年,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幽幽地问,彩公子,倘若苍天有眼,我有幸找到了她,且还像过去那般爱她,非她不娶,你说,她还会爱我么?哪怕是一丝一毫?她愿意抛下所有,回到我的身边,让我变成一个正常的男人么?
彩云飞的头一动不动地耷拉在他的肩头,闷声不语,黑暗中,泪水早已湿了眼眶,心中欣喜与痛苦交织,原来他没有变心,他爱她,他是为了她才成了断袖。
她很想冲动地洗掉脸上的妆容,扯开紧紧裹住锁骨处三朵齿印小碎花的衣服,恢复她温婉的声音,哭着大声叫他“丑狐狸、坏狐狸、老狐狸”,告诉他,她等了他,却为何没有多等几年;告诉他,她不是坏狐狸,没有给他下什么狗屁情毒,是他给她下了情毒才对,告诉他,她爱他……
她很想抓着他质问,既然爱她,真心想要娶她,为何不守信用?让她以为他死了,是以伤心跳崖,还亏欠了大师兄……甚至,她很想厚颜无耻地问他,倘若她有过两个男人,他是否会嫌弃她那不再冰清玉洁的身子,是否会介怀让她倍感耻辱的名声?
不能!她不能问……她只能将这些深埋心底,盲目地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她不要原谅他的食言失信,而她有她必须担负的人生,再也配不起他。
女子的清泪,晶莹璀璨,和着岁月的交错与造化,在月色的陪衬下,一颗一颗滴入黑漆漆的泉水之中,悄无声息,除了她自己,没有谁听得见。
风影似以为她已睡着,轻轻叹息道:“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吧?”初始那年,她才十二岁,懂什么男女之情?或许多年不见,她便淡忘了他,连回忆也不曾留下……她予他的记忆,是无可取代的清新隽永,而他予她的记忆,是否恍如浮光掠影?她爱的,始终是她的青梅竹马吧?
男子的叹息,沉重悲伤,往事只能回首,不可重来,若能回到过去,那年,他若执意娶了她,今日的他与她,是否早已爱得如胶似漆、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