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五福巷不远的街角有一间茶楼，施乔每次去袁家都会路过那里，但从来没进去过，今天邵庄就约她在那儿见面。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上街，因距离不远，没有坐车，沿着街边不快不慢地往茶楼走。街上已经亮起了过节的花灯，行人三三两两，算不上热闹，但也不冷清。
“干嘛还要去见他……”小卉跟在旁边嘀嘀咕咕。
“他找我肯定有事，推脱只会浪费时间，不如爽快答应，也能早点知道他想做什么。”施乔淡淡道。
茶楼很快就到了，她站在街对面，望着茶楼外摇曳的花灯，脸上闪过复杂神色。
曾经她每次与邵庄见面总是忐忑不安，生怕说错话、做错事得罪他，给自己招来祸事不说，还会连累家人。可不知从什么开始，她面对他时不再害怕，或者说不再只是害怕，而是掺杂了点别的东西……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施乔喃喃出声，眼前闪过一幅一幅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大佛寺那段短暂相处的时光。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和邵庄之间的牵扯越来越多，邵庄这个人的面貌，也由片面的、可怕的、居高临下的样子变得丰富、具体起来，甚至让她产生了触手可及的错觉。
这两日她有点鸵鸟心态，不太愿意去想这个人，但此刻站在这里，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可以逃避的问题。
无论她愿不愿意，邵庄都会将他的盘算继续下去。在她弄明白真相之前，除了接招，别无他法。
“小姐，咱们进去吧，他在上边儿看着呢。”小卉凑到施乔耳边道。
茶楼二楼开着一片临街的轩窗，垂着细密的竹帘子，施乔视线一偏，看到某处的竹帘被人挑起了一截，一道熟悉的视线穿过虚空落在她身上。
她仰着脸回望过去，浅浅地笑了笑，然后敛下所有心思，穿过宽阔的街道走进茶楼。
“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那儿看什么呢？”施乔一进门，邵庄就问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坐在窗边的位置，竹帘已经放下来了，隔绝了窗外一切可能的视线，但街上的声响依稀可闻，使雅间里既不吵闹，也不过于幽静。
“看灯呢。”施乔坐到他对面，“今日是中秋，街上到处都是花灯，你没看到吗？”
“是吗？我没注意，我是坐车来的。”
施乔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问他：“找我有事啊？”
邵庄打量着她，表情有点迟疑：“这几日，你还好吧？”
“挺好的。”施乔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你怎么会这么问？”
“……”邵庄想了想，“你弟弟回来的那天晚上来找过我……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我要是不知道，他怎么找得到你？”施乔坦然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邵庄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忖度着说，“他当时挺生气的，回去以后没跟你置气吧？”
“哦，你说这个啊。”施乔抿嘴笑起来，“我们吵了一架，不过第二天就和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从小吵到大。”见邵庄目露讶异，她脸上的笑意微滞，“难道他跟你动手了？”
“这倒没有。”
“没有就好。”施乔松了口气，“他答应过我的，绝不动手。”
邵庄笑着点头，抬手为她倒了杯茶，随口道：“你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不然他干嘛要跟我吵。”施乔道，“你放心吧，我的嘴很严的，不会乱说话。”
她喝了口茶，问道：“你约我来，不会就为了问这个吧？”
“当然不是。”邵庄笑容温和，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探究，“我和你弟弟见面以后，你一直没来找我，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我弟弟都平安回来了，我还能出什么事？你以为我是你啊，仇人那么多。”施乔仿佛对他的探究毫无察觉，轻松地开着玩笑，“是因为你没找我算账，我估摸着应该没出什么大事，所以才没去找你。”
“这样啊。”邵庄也跟着笑起来。
施乔挑起竹帘看外面，嘴里道：“我是找借口出来的，不好在外面待太久，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否则我姑姑该派人出来找我了。”
邵庄微微颔首，喊了声楚清。
楚清从门外进来，取了个长形的匣子来交给他，他把东西放到茶桌上，向施乔那边推了推。
“给我的？”施乔满脸惊讶，随即受宠若惊，“不会是生辰礼物吧？”
“打开看看。”邵庄笑着说。
施乔看了他一眼，把那个匣子拿到自己面前，纤长的手指在精美的花纹上抚了抚，才颇为高兴地掀起搭扣。
匣子里放着一卷画轴，她拿出来在桌面上缓缓展开，浩渺如烟波的风景一点一点呈现出来。
画的左侧有题跋和落款，她盯着看了片刻，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
这竟然是一副仇良友的画！
他竟然连她喜欢仇良友都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不会也是葛平发现的吧？
那葛平还挺厉害，竟然还懂画……
那一瞬间，施乔心里泛起各种滋味，她不禁想，如果邵庄没那些盘算就好了。
如果他没那些盘算，她现在就会真的因为从喜欢的人那里收到喜欢的礼物而高兴。
伴随着这种遗憾，施乔的表情由惊讶转变为惊喜。
“是仇良友的画！”她用上扬的语调来表达自己的喜悦，爱不释手地抚着画轴。
邵庄瞅着她，笑道：“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谢谢！”施乔弯了弯眼睛，语气和表情都很真诚，“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仇良友？”
“偶然知道的，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施乔点点头，视线又回到画上，像是因为太喜欢这幅画而懒得追问其他。
她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放进匣子里，然后抱起匣子向邵庄告辞：“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邵庄坐在椅子上，目送她出了门。
片刻后，施乔和小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街上，俩人穿过街道，沿着来时的路缓步而去。
施乔一直抱着装画的匣子，不时跟小卉说着什么，步伐显得轻盈而雀跃。
楚清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太确定地问邵庄：“施小姐刚才是真的很高兴吧？”
邵庄没有回答，收回视线，抬手为自己续了杯茶。
楚清当他默认了，开心道：“看样子，她确实没有因为不能嫁给沈大少爷而伤心，那她肯定没有多喜欢沈大少爷！这样一来，接到圣旨的时候，也就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