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不放心,让我来帮你的。没想到你是成竹在胸啊。”丁贺走到我面前,笑着道。丁贺之前一直很呆板,最近不知怎了,话越来越多,而且句句到位,令人没有任何反感,难不成之前他是装的?
“你在想什么?”丁贺凑过来,挥了挥手。“你是左撇子?”
“这件事,你不许告诉别人。”我尽力表现的严肃一些。
“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你秘密的人?”丁贺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忽然觉得还是之前那个老古董一般的丁贺好一些。
“不是。”丁贺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失望,“你最近……受刺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为何他的变化这样大。
“作为谍者、探子,就要学会各种不同人的性格、举动、说话方式,近日我的任务让我不得不练习这样的说话方式。”丁贺一笑。
“那就好。”我心下嘀咕,莫不是他正冒充一个纨绔子弟?我真是小瞧了丁贺的本事。
“看来你是更喜欢原来的我喽?”丁贺挑眉道。
“……”
我实在没话可接,翻身上马迅速离去,我可还等着看卓千柔准备如何面对我呢。派了这么多杀手,而且功夫都是中上乘,结果一败涂地。我可是精心研究过人体脉络的,练功的人筋络往往粗壮一些,找准位置十分关键。但愿那些人往后能从良吧,否则就只能从左手练起了。
“奴婢拜见王妃。”我福身行礼,“段七娘已将王妃的冬衣赶制出来了,请王妃过目。”卓千柔惊讶的望着我,脸色死白的给梓墨使了个眼色,梓墨颤巍巍的从我手中接过衣服。“我又不是鬼魂,梓墨姑娘在怕什么?”梓墨一听我这话,吓得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我见状赶紧去扶她,然后亲自将衣物交给卓千柔。卓千柔急促的呼吸着,咬了咬嘴唇,良久才恢复过来。
“本王妃甚是满意,你先下去吧。”她端庄而不失傲气的挥了挥手。
退出涵香院,我不禁一阵冷笑,看你还能想出什么歹毒主意。
见我安然回到秦艽阁,青衣大喜于色,“姐姐,你终于回来了,青衣真是担心死了。”
“所以你去请了丁管事?”
青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担心你嘛。”
“丁管事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还要管我的闲事,不得累坏了,你给人家发月奉啊。”我戳了戳青衣的脑袋。
“怎么会呢,丁管事对姐姐的事可上心了……”青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了嘴巴。我白了她一眼,进屋休息去了。
“珝如姑娘在吗?”我睡得正香甜,听到外面的声响立即醒了过来。
“紫苏姐姐怎么有空前来?”我到门口迎接,请她进门。她扬了扬手中的香囊,“这是你的?”我下意识的一摸腰间,香囊没了!再仔细看一眼她手中的绀蓝色香囊,隐隐透出一个“轩”字。
“正是。”我接过紫苏手中的香囊,“怎么在你这儿?”
“今日我又去了趟紫竹园,在地上见到的。这里头的香味跟你身上的一个味,所以就断定是你的。不过,”紫苏略有深意的笑了笑,“可千万别让王妃看见。我走了。”
我愣在原地,紫苏竟然发现了,而且得亏是她捡到,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那日的争斗较为激烈,定是我不小心甩出去了,以后得系紧一些。
过了四五日,卓千柔也没再找我麻烦,想来还对上次的事情有些后怕。京都传来消息,原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卓翼德继任尚书职位。一下子,作为卓尚书女婿的轩哥哥,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吏部尚书的职位何其重要!拉拢官员最便捷的方式。天下人都替轩哥哥不平,认为他应该参与到皇位争夺之中。而轩哥哥依旧不动声色的按计划行事,表面归顺皇后,背地辅助广平王,事实则是加深两者间的矛盾,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们两方斗得越狠,轩哥哥便越省力。
为了庆祝卓翼德升迁,他特意了办了一次宴会,轩哥哥他们自然要前往京都参与。
“王妃请掌事大人将殿下的貂裘缝补一下,你看,这里的线团开了少许。”来人指给我看,只见领口处断了线,留有一处小豁口。
“我会补好的。”
“真是麻烦掌事大人,王妃说殿下的衣物,怎么也得由府里最上等的侍女缝制。我们这些下等丫鬟是不配的。还要劳烦您亲自送到殿下的书房。”这个丫头口齿伶俐,看模样应该与我差不多大,长相倒是没有太出众,身材很高挑。
“这是哪里话,说到底我也是个丫鬟,能为殿下和王妃做事,是我们的荣幸。”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装模作样。
这样的豁口,只需五六针脚就可缝补好,卓千柔却偏偏要让我来做,难说其中没有用意,只是我猜不到罢了。
貂裘缝好了,我稍作折叠,拿一个楠木做的托盘托着,送到了轩哥哥的书房。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卓千柔温言蜜语的说:“殿下,你看,这是臣妾特意找段七娘做的新袄裙,殿下觉得好看吗?”
“爱妃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那熟悉的声音里透露着无限的溺爱,是我从未听过的。
“殿下骗人。千柔若是穿了破布短褐,自然就不好看了。”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娇嗔,一丝绵柔,还有掩饰不住的高兴。我端着托盘的双手,不自觉抓的更紧了。
他轻笑一声,“我在意的是你的人,与衣物无关……”
我再也听不下去,冒着失去贞洁、失去性命的代价换来的新衣,穿在一个我厌恶的女人身上,被我所钟爱的人夸赞。难道我这一生,注定要为他人做嫁衣?抱着托盘,我迅速跑离了书房。路上遇到紫苏,我匆匆把东西交给她,自己一个人跑去了莫未湖。
马上就要进入十月底,天气已经明显转凉,只是湖面尚未结冰,依旧如明镜一般清透。
我抬头望了望天,告诉自己:“不能哭,这一切都是形势所逼,都会好起来的。”
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我拿起一边的小石子,用力往湖中央扔去,石子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层水花,伴随着一圈一圈散开的涟漪。如果没有这颗石子,就不会产生那么多变化,湖面依旧还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可是石子的确激起了那涟漪,过后它自己沉入湖底,只留下一圈圈的涟漪孤独的慢慢散开,它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问石子,为何创造了自己,又离自己而去。
“扑通”,又一粒石子扔进湖中。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该多好,不会遇到他,至少我不会如此心伤,至少我还有爹娘可以依赖。可是如今,我一直在失去,莫阳不知所踪,孙姨去世,轩哥哥……我不由得叹一口气。
复仇之路漫浩浩,如今没有任何眉目,然而我只能等,等到有一天名正言顺的为爹娘复仇。很多时候,我真想冲进天水寺杀死成王,一了百了,可即使杀了他,爹的名字还是会遗臭万年,于事无补。
忍着吧,等到轩哥哥成为九五之尊,大仇得报,再去想这些好了。
轩哥哥去京都的第二日,天空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像无数的鹅毛飘散在空中,十分美丽。
“今年的雪下的真早!”青衣欢快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头发沾了一层白茫茫的雪花。“姐姐你别老是缩在那里呀!”青衣兴奋的冲我招了招手。
“你自个儿玩吧,我怕冷。”我捂着手里的黄铜雕花牡丹暖炉,坐在屋檐底下的串廊里看雪。
“姐姐说谎!你要是嫌冷就不会坐在外面了,明明就是不愿意跟我玩。”青衣脸一拉,噘嘴道。
“好好好,我错了行吗?我跟你玩。”难得青衣今日这样开心,我总不能扫她的兴。于是解下身上披的兔毛滚边斗篷,步入雪中。
“好!”青衣立即换回方才那高兴的样子。“我们就玩打雪仗吧,来王府之前我尝尝跟别人玩呢。今日难得殿下王妃都不在,一定要玩个痛快!”青衣的脸颊红扑扑的,好似抹了胭脂。
一个不留神,一团凉嗖嗖的东西灌进脖子,我下意识的用手清理。
“哈哈哈……姐姐你中招了!”青衣笑的前仰后合。
“好哇你,趁人之危是吧,那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我赶紧团了个雪球,追着青衣扔去。青衣双手抱头,绕着院子来回跑,终是没能躲得过。
青衣眼见躲不开,索性忽视我的进攻,任由我将她打成雪人,自顾自的团了几个雪球,撒了欢的朝我抛过来。我赶紧学着她准备“武器”,谁料还没团成一个,就被青衣击中了,我赶紧缩着脖子,借着芙蓉树的阻挡,草草团了一个雪球,开始还击。
原本还觉得冷,跑的久了,浑身热乎乎的,鬓角甚至有些出汗。
小时候我也同凌文渊玩打雪仗,只是那时我没有他高,吃了许多亏,回回被弄得浑身是雪,然后回家被爹惩罚抄写《三字经》。可是我偏偏打不到他,心里又气又恼,每次都是装作不愿意玩了,引凌文渊走近我,然后扔一个大大的雪球,一雪前耻。这一招总是百试不厌,他也总能上当,被打的一身雪,回去挨罚。
在知道真相前,我甚至曾经想过寻求他的帮助,因为当时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我能信得过的人。碍于当时的危急形势,没有让我有这个机会,否则,我真是太蠢了。不管他是否参与了当年的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小时候的那些回忆都是过去了。如今我暗地里挖他的墙角,都是他父亲的欠我们的,我绝不会因为从前的情谊而放过他。
青衣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摆摆手示意不玩了,我便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钻进被窝睡了一大觉。许是因为太累,我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天亮。
“珝如姑娘,王妃请您过去。”屋外又是那个小丫头的声音。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赶紧出去给她开门。
“殿下跟王妃回来了?”
“王妃先回的,殿下还有事处理,要明日才回呢。”她微启薄唇,吐的一团和气。
卓千柔难得回一趟娘家,竟然舍得大清早就离开?还有,她为何没有与轩哥哥一起呢?以她的性格,应该是黏着轩哥哥生怕他跑了才是啊,而且一回来就让我去涵香院,我隐隐觉得她是布置了什么陷阱。
一到她的堂屋,卓千柔就端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坐在主位上,右边站着梓墨。卓千柔正品着茶水,一手托茶,一手拿茶盖轻轻抹着茶杯,然后凑近嘴边轻抿一口。
“奴婢拜见王妃。不知王妃找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忽然“啪”一声,茶杯摔到了我面前,我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规矩赶紧跪下请罪:“王妃息怒,不知奴婢做错了何事惹王妃动怒?”
“珝如,你还真是不把本王妃放在眼里啊?这屋子脏成这样,也不知道差人打扫!是不是盼着本王妃回不来啊?”卓千柔的语调尖细刺耳,字字怨毒。这屋子一直是她院子里的人扫除,何时轮到我管了?果然是存心找事。
“奴婢有错,请王妃责罚。”我低头叩首。
“好,那你就将这里里外外的给本王妃仔细擦洗一遍,弄不好,”她冷笑一声,“你就从这掌事侍女的位子上滚下去!”
“是。”
“那个叫夏紫苏的,办事也不牢靠,一起罚。”梓墨扶着卓千柔踱着走出了屋子。
拿抹布蘸着冰凉刺骨的水,我开始擦拭家具、地板,什么掌事侍女,连一个做杂事的三等丫头都不如,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而我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轩哥哥送的那个香囊掉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