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看到山美县车站，我的心已飞到省城的父亲那儿去。我快活地像只小鸟，叽叽喳喳向母亲打听将到省城看到的新鲜事物。母亲爱抚地摸摸我的头：“你这孩子，都问过多少遍了。省城就是人多点，楼多点，车多点。”
母亲的轻描淡写未浇灭我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姐姐虽也是第一次去省城，比我淡定得多。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几小时后要与外婆分别的离愁别绪上。
外婆瞧着我问东问西，倒是乐呵。用粗糙的手掌摩我的脸：“我家薇薇要进城了。”外婆笑，在朝阳里笑得很慈祥。我相信外婆年轻时是个美人儿。
外婆身体还算硬朗，就是背佝偻得厉害。加之小时候被家里缠的小脚，走起路看起来特别辛苦。
为配合外婆的步伐，四个人走得极慢。即便这样，外婆不时停下直直佝偻的腰。这些年，外婆默默承担大部分家务。照顾我和姐姐，父母亲才得以全心扑在工作上后顾无忧。
我能看出母亲的愧疚。母亲总说外婆这辈子没享过福。家里好吃好喝的先尽着外婆。可转眼外婆就将好吃的偷偷省给我和姐姐。
外婆虽在山美县生活多年，可依旧不习惯地思乡。这会我与姐姐去省城，外婆更动了回老家的心思。外婆与母亲说：“阿圆，我想回老家看看。你哥也让我回去住段时间。”母亲点头答应。
我知道母亲总觉得作为女儿愧对外婆。听姐姐说，姐姐和我都是由外婆带大的。父亲母亲只知道工作。姐姐说这话时没有责怪父母亲的意思。而是实事求是讲述一件事情。
母亲舍不得外婆离开，依依不舍在车下嘱咐外婆照顾好身体。让外婆回老家住些时日便回来。而对于坐在车上神采飞扬的我，母亲倒是很放心，只嘱咐我要听姐姐的话，去省城见到父亲要听父亲的话。我一一点头答应。巴不得车子马上开动，免得听着母亲喋喋不休。
母亲对姐姐的嘱咐是要每日坚持做功课。必竟姐姐当务之急是一年后面临的高考。母亲的嘱咐让姐姐的小脸明显更加阴郁。
“阿圆，孩子去省城玩几天，就让她们好好散心，别老想着做功课了。”外婆看出姐姐脸色的变化，在旁打圆场。母亲待要说什么，班车司机已坐到司机位上，车子开始发动。
我心里欢呼一声，心情如小马驹般快乐地冲进大山里的山道公路。母亲的身影被甩得看不见。我趴在座位的窗玻璃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向后倒退的景物。那山水都是及熟悉的。人生第一次，我要走出大山去。
02
国成在省城医院的进修实习很快就走上正轨。国成每天的生活几乎医院、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国成业务学习很快。很快能独当一面。虽如此，国成觉得要学得很多。
国成和所有住院医生一样值夜班。国成在省城医院接触了许多在山美县接触不到的疑难病例。国成一头扎进了业务学习中。
国成白天上班时，接触临床病例，听取他人诊断经验，融会贯通。夜晚国成一头扑进书海里。
国成夜以继日的学习，进步显著。休息时间，会被大庆和小周拉到家里小聚。但更多时间，国成喜欢去逛书店。除了去看看是否有好的业务书，更多了为女儿挑选书籍的任务。
国成是爱书之人。所以国成认为给孩子最好的礼物便是书本里的知识和世界。如今山美县医院常有转院病号转到省城医院，国成便托了护送病号的同事回去时将书捎给女儿。国成的生活简单充实。国成与张圆的联系又恢复到鸿雁传书通信联系。
只是和恋爱时不同，和下放劳动改造时也不同。如今书信往来多是说各自的境况和家里的情况。彼此报个平安，便能安心。国成最担心的是两个女儿。大女儿即将面临高考，学习成绩却不理想。小女儿天真烂漫，却喜欢玩闹。两个女儿是国成最甜蜜的负担。国成与张圆的交流亦多是围绕对孩子的教育展开。
张圆总感叹婷婷不像他们的孩子。不爱读书不爱学习。成绩总是不理想。张圆看来，他俩当初在学校都成绩出类拔萃，孩子亦该遗传他们的优良基因。
“这孩子像谁呢？不爱读书。总开小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圆苦恼地对国成抱怨。
“孩子有孩子的道路，让她自由发展。或许她的兴趣在别的方面。”国成安慰。
“可只有高考考上大学才能分配工作，就凭我们没有能力为孩子安排工作。”张圆苦恼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下放劳动改造，婷婷跟着吃了所有苦。张圆不想让女儿在找工作的事上亦受到从前不公平的待遇。
如果凭关系，她和国成都没有能力为女儿安排工作。可现在高考能让一切都可能变得平等。通过自己的实力考上大学，毕业后便可以有稳定的工作。也正因此，张圆特别看重婷婷的学习成绩。
张圆知道婷婷反感她这样。可她为人母，要为女儿考虑前程。婷婷从小到大受过许多不公平待遇，承受了许多与她年纪不相称的苦难。张圆想让婷婷在以后的生活里脱离以前的阴影。
可张圆的用心，婷婷从不曾理会。这是张圆苦恼的地方。与国成的交流中屡屡提及。
国成理解张圆的心思。天下母亲都爱女儿。只是张圆与婷婷的沟通碰到了问题。婷婷不知不觉悄悄封闭了自己的心。从前叽叽喳喳与父母亲无话不谈的婷婷，早变得沉默寡言。
“阿圆，或许是婷婷在成长过程中遭受的负情情绪和影响并未被消化，所以与从前有了不同的性情。但请相信我们的女儿。她很优秀，只是我们暂时未看到她身上闪光的优点。随时间过去，她一定会渐渐从过去中走出来。”国成安慰张圆。
国成和张圆都不担心小女儿薇薇。薇薇自出生，家里境遇便好转。薇薇像颗福星，给家里带来好运。从出生到现在，薇薇一路顺风顺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形成与姐姐完全不同的性子。夫妻俩最担心的便是大女儿婷婷。
“放暑假了，让两个孩子来省城看看吧。或许婷婷省城之行，能改变一些她现在的想法。”国成在最近的信里写道。
国成同宿舍的进修医生正好进修期满回原单位，国成一人独住。国成想趁此间隙，接女儿来省城看看。他亦想当面和婷婷好好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