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楼镇定自若地看着兄长，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真正的家人。王座的位置，对于年轻的她而言，其实从一开始就并不重要，她所期待的，是一个更加强大、足够自保的星岚帝国，可以让疲倦的王室得以休养，可以让无辜的贫民得以生存。
“王兄，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够过得开心。”看着痛苦的哥哥，夜楼忽然心生不忍。她想起母后坐在花园里讲故事的情景，那时候，母后总是会爱怜地抚摸他们的头顶，语重心长地叹息着：“我的孩子们，不要去争取那些虚幻的东西，唯有幸福才是人生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瑞博恩扶着额头，似是头疼得厉害，他指着夜楼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坐了回去。
“建立一个人权国家，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吗？”瑞博恩质问道，“如果拥有了权力的人们反抗我们的统治，到那时，就不仅仅是王室贵族失去实权这么简单了，而是甚至会造成我们的覆灭。”
寂静的会场再度喧嚣起来，贵族们对自己即将覆灭的未来感到忧虑和不满。夜楼抗争道：“镜国作为人权国家，为何可以延续至今？在他们的国家，无论缺少了谁，国家各项制度依旧可以安然无恙地继续运行下去。我们要打败强国，就必须学习他们强大之处。”
思妮可扬声道：“所以，按照公主的意思，哪怕牺牲我们的利益，也要将星岚变成人权国家吗？”
元老会的利益奶酪一旦被撼动，他们就会坐立不安，不择手段也要维护自身利益，而王室与元老会之间的矛盾争执必然会因此加深，内战在所难免。
瑞博恩看得出来元老会已经极度处于恐慌中，而恐惧的力量会让他们失控。正打算安抚在场贵族，忽然间，人群自动退让出一条笔直的路。
在人群的尽头，黑衣的年轻人摘下自己的风帽，露出英俊而苍白的面容。
“戴斯！”
密斯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这就是封世舰队的前任舰长，现任副舰长，也是异人的九尾王。”
“这么年轻啊。”
“看上去不像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可怜的斯塔博润大人，他若是早一点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死，恐怕就不会伤心过度去世了。”
“我怎么看着他有几分眼熟呢？”
……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蜜蜂在耳边嗡嗡，戴斯忍耐着体内血液的狂躁，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大殿中央，与高高在上的瑞博恩对视。
“陛下，请兑现您的承诺。”戴斯无比清晰地说道：“您当初说过，如果星岚战胜了镜国，您就为我加封爵位。”
会场再度陷入莫名的沉寂中，仿佛一刹那都自动隐形了，大殿之上，瑞博恩的眼中只有挺身而立的戴斯。他认真地观察着戴斯无所畏惧的眼神，这次见面，他发现戴斯身上有什么东西与之前不一样了，或者说，有一种特质更加明显了。
“我一直觉得，你像极了一个人，同样的九尾，同样的眼神，凶狠带着绝望的哀伤，也深藏着希望的曙光。”瑞博恩声音发紧，“这样的眼神以前只出现在那个人的眼中，现在，又重现了。”
所有人都看向戴斯，试图去探寻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的身影。
瑞博恩弯起一边的嘴角，“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戴斯面上依旧平静，他避开尖锐的话题，轻声说道：“我只是希望陛下兑现承诺，并且，异人能够得到平等对待。”
思妮可冷笑一声，“听说戴斯大人掉进海里失踪了很长时间，最后却是以异人的身份回到舰队里，谁也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让一位贵族子弟对异人如此死心塌地，不惜擅闯王宫，意图搅乱王室安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思妮可给戴斯心安理得地安罪名，不择手段也要将这个巨大的威胁赶出王宫。
质疑之声围绕在戴斯身边，戴斯心中对这些人已经是嗤之以鼻，换做真正的戴斯，他或许会让步，然后去想个万全之策，然而，这具皮囊之下的灵魂已经变回维克提姆，那个经历过无数苦难，千疮百孔的心早已锻炼得坚如磐石的维克提姆。
戴斯淡漠地瞥一眼王爵们，开口说道：“你们这么惧怕异人获得自由，获得平等，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异人的事情，怕异人报复吧。”
以牙还牙，怀疑的矛头又对准了元老会，思妮可顿时气红了脸，“你……放肆！”
话音未落，无数黑如蝙蝠的人倾巢出动。这些穿黑袍的人都是保护元老会的死士，他们是元老会重要的成员，地位仅在元老们之下，一旦元老会面临巨大危险，譬如当众失去威信，他们就会以命相搏。可惜不能与王室作对，但是眼下，他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恍若一张巨网兜头而下，戴斯抬头看着半空中一张张狰狞的脸，九尾钛奥齐刷刷闪现。一时间，大殿乱成一片。
担心有人趁乱对国王不利，蔷薇组织出手阻拦戴斯，想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同时，与首领决裂的蔷薇成员们也明确了自己的立场。两拨蔷薇成员打成一团，而戴斯与元老会死士也陷入焦灼的战斗中。
密斯对眼前这一幕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场面无可奈何，他坚持讲道理，希望大家能够明事理。“你们都忘记星岚的异人对帝国做出的牺牲了吗？”
躲在一旁的贵族们已经顾不得思考，而战斗中的人们更无暇分心。密斯犹在做着自己的努力，“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和平共处呢？只要有错的人低头认错，道个歉，求得原谅，接受惩罚，大家不就又可以相安无事了吗？为什么偏要闹到这个地步呢？”
“不！”
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混乱的战局终于停了下来。不知何时，一直保护瑞博恩的弗拉沃胸口中暗器，鲜红的血液沿着刀刃滴落在瑞博恩的掌心里，仿佛下一刻会开出红色的蔷薇花。
注定凋亡的蔷薇花。
瑞博恩已经扶不住弗拉沃摇摇欲坠的身躯，而弗拉沃拼劲最后的力气，凑近他的耳畔，轻声耳语道：“别难过，陛下，从百年前起，蔷薇就不存在了。”
世间再无明主，蔷薇永不绽放。
当初蔷薇组织消失的时候，大家都流传着这样的谣言，直到以弗拉沃为首领的蔷薇再度拥戴还是身为王子时候的瑞博恩，这个传言才被打破。
然而，弗拉沃现在却告诉瑞博恩，蔷薇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陛下，就算蔷薇最后抛弃了您，您也不要在意，因为现在的蔷薇都是假的，只是克胤国王给您的礼物。”
瑞博恩的眼泪砸进弗拉沃胸前的伤口中，什么王室尊严，什么君主威严，瑞博恩全都没心思去维护了，他只知道自己最后的依靠也将要弃自己而去了，从此以后，他就是孤家寡人。
纵使还有千言万语，都已经来不及诉说，弗拉沃最后摸了摸瑞博恩的头顶，“陛下，我就陪您到这里了，请您保重。”
暴雨停歇，乌云散去，冰凉的月光笼罩大地，寒气仿佛能够浸染骨髓，冷透了每个人的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