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廿三十，可没有鞭炮喽。”陆萬看着满院的雪，早已覆盖住了原来的景物，看下去，不过是白茫茫的一片。
“小白兔，你萬哥之前答应你过年的时候带你去放烟花，恐怕要等明年了呢。”陆萬自然的搭着圣玲的肩膀，一只手插着腰，就像是干部审查下面的政绩，略带痛彻心扉的语气。
“可是有星星哩。”圣玲咧着嘴，笑的开心。
想起在人民医院的那个门口，圣玲绘声绘色的和陆萬讲着外婆家趣事，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带这个城里住的少年，来看看这样美的地方。
城里的陆萬和林深，很少会再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住在高楼的他们，只会俯视这个城市的夜景，看看灯火，看看流动的车流。
“明天就初一了，山下的村子会烤猪肉，晚上还会有篝火呢。”李奶奶收拾完桌子，和陆萬说。
“不是下着雪么，应该下不了山吧。”林深看着早上打雪仗时弄的满院狼狈的雪，此刻已被覆盖。
“明天会有很多人去山上祭祀，一旦走的人多，这些雪算不上什么了，到时候走出一条路来，你们也就能下山了，山下有个村庄，都是之前住在半山上的邻居搬下去的。”李奶奶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坚果和糖果。
“不知道你们城里过年吃的啥，我这边呀，只有这些了，因为玲丫头爱吃，我就给备着。”像是珍藏了很久的宝贝，在那个有些生锈的铁盒子里，放着一盒的小零食。
圣玲看着那些小零食，突然鼻头有些发酸，“我在这儿你别牵挂，要是在城里你爸对你不好，可千万记得回来，李奶奶这儿虽没什么好的，可你爱吃的东西，可都给你备足了。”在外婆去世，歌哥当兵，即将要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在无数个踌躇的夜晚，李奶奶总是这样说着。
一铁盒子的小零食，满满当当。她终究是时刻给她备下了，不说缘由。
林深礼貌的接过铁盒子，拿起了一颗大白兔的糖果，含在了嘴里。
原来，她喜欢吃奶糖。
林深淡淡的在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偷偷把糖纸塞进了裤袋里。
陆萬因为实在吃的太饱，反而不怎么想吃了。
“这些天，你们就只能住我家歌儿的房间了。好在被子我都晒过，就是房间有些破漏，你们别嫌弃才好。”
林深这才发觉，昨天睡的那间房间，是金圣歌的。
“房间很好了。”林深依旧淡淡道，“还要打扰您几天，真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轴。”李奶奶似乎有点生气。“玲丫头昨天可和我说了，你们呀，在那个城市可帮了她很多，如今你们来这里住几天，怎么能算打扰呢。”
林深摸着头，不好意思起来。他想，她有没有说他的好话呢。
陆萬自然是乐呵呵的看着林深蹩脚的谈吐，每次看着他害羞时双耳发红的样子，觉得分外有趣。
就这样，林深和陆萬在李奶奶家安心的住下，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哪里不能过年，哪里不算是团圆，那些形式主义式的套招，他们好似都不在乎。
雪依旧是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直到天渐渐暗下来。
除夕的晚餐，是一碗水饺。
这是朝雾的习俗，每一年的除夕，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
厨房的灶头，林深坐在小凳子上，那双修长的腿，搁哪里好似都不舒服。他往里塞着木材，学着圣玲烧火的样子，用火钳把木头堆高点，使得火烧的旺些。
火光借着幽暗的白炽灯，映衬着林深奶白色的肌肤，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修长的双手，骨骼分明，双眼有些分神的看着一旁。
陆萬在一旁卷起了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给圣玲合着面团。
“小白兔儿，还要和多久呀。”陆萬嘟囔着，“你萬哥的手都快断了。”
“饺子皮可是水饺的精华呢，和的好不好，可都是影响了出锅后水饺的质量呢。”圣玲一边把一小团面杆成水饺皮，一边用一只小手往陆萬的面团里搓了搓。
“再和吧。”
李奶奶熟练的包着水饺，每一个水饺都有不同的样式，“玲丫头小的时候呀，就喜欢吃我包的水饺，还喜欢吃各种样式的水饺，于是呀，我变着法的给她包着吃。”转手，又一个精致的四角鼎式的水饺包好了。
“奶奶，你会包小金鱼的水饺么？”陆萬和着面，好奇的问。
“会呀。”李奶奶自然是要露一手给陆萬看，把她会包的样式都包了个遍，可把陆萬惊的。
朝雾有个习俗，每年的除夕，都会在晚上吃一碗水饺，把余下的，留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变是春节，再吃下一碗水饺。听老人的话说，这是年年留余。
当然，在除夕的晚上，其中一个水饺里，还放了一枚硬币，吃到的人，一定会在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拥有好运气。
于是，李奶奶把包着硬币的水饺放到锅里的时候，陆萬和林深可期待了。
你说，心善的人，一定会有好运气，可是我觉得，拥有好运气的人，一定是心善的。
耳边，不再有城市里才能听到的鞭炮声，眼前也再没有明亮灯光下，餐桌上丰盛的佳肴，可一碗放着葱花的水饺，却让林深和陆萬异常的安心。
陆萬狼吞虎咽的吃着水饺，好似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把硬币吃下去。
“你慢点吃，”李奶奶可看不下去了，“万一把那枚硬币吞了下去，可怎么办呦。”
“我这辈子，可从来没有过这好运气，”陆萬连着把两个大水饺塞进嘴巴里，左右两个腮帮子鼓得像个仓鼠。
“那怎么的，还就失去这个盼头了？”说着，就把碗里的一只方鼎水饺放到了陆萬的碗里。
陆萬笑着眯起了眼，“奶奶，你这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呀？”
“香菇冬笋雪菜馅儿。”
“奶奶，你家的冬笋真好吃。”陆萬含糊的说着，又喝了口水饺汤。
“那就多吃点。”圣玲把自己碗里的一只牛角尖水饺，用勺子挪到了陆萬的碗里。“回去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水饺了。”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圣玲的耳尖有些发烫。
“那我还真得多吃点。”陆萬用筷子夹起圣玲给的水饺，停顿了几秒后，突然笑着对林深说“我突然想起你小时候有个小外号，和这水饺还挺像的。”
林深刚张嘴要去反驳，就被陆萬精准的把水饺塞进他的嘴里。
“是什么？”圣玲突然来了兴致，双手托住下巴，好奇的问。
“他小的时候啊，”陆萬还没说完，就被林深用大手堵住了嘴。“陆萬，你敢！”林深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警告着陆萬，白皙奶诺的脸开始泛起了红晕。
许是觉察到嘴里的异物，林深突然停下来动作，把嘴里的“异物”吐到了手上。
是一枚崭新的五角硬币。
“呦，原来是被你吃到了呀。”李奶奶站起来，拿过林深手中的硬币，“这接下来的一年呀，你会有好运喽。”
林深微微扬起的笑意却再也上不去，那个突如其来闯入他嘴中的水饺，里面却包裹着这个村里最美的意想和希愿，他敏锐的知道，李奶奶在盛水饺的时候，特意把一只水饺单独捞起放在圣玲的碗里，谁都希望自己放在心间上的人，都能万事顺意，都能无病无灾。
多年以后，当身在异国的他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林深看着机场来来去去的人都带着久别重逢时的喜悦时，他突然也开始幻想起，那个腼腆又处处小心翼翼的女孩，再次见到时，又会是什么样子了呢。
“欢迎回来。”她依旧淡淡的，带着些许疲惫，有些沙哑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