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八月三十日，寒风已在京师四处肆虐，让京师街面上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
突如其来的降温，对紫禁城中奉天殿里的众臣影响不大。已得知耿炳文大败的他们，此时正在殿中不断议论着。
建文帝来到奉天殿，君臣见礼后，谷王就抢先道：“今日耿炳文兵败，必须问责”。建文帝看了一眼听到谷王这般说，就开始颤颤发抖齐泰后，则道：“皇叔认为该如何议罪”？
谷王坦然地道：“耿炳文理应先夺爵，再将其解送京师议罪”。看了一眼额头上冒汗的齐泰，谷王面带不屑地接着说：“推荐耿炳文为大将军的齐泰更是同罪”。
听到谷王如是说，昔日与太祖南征北战的武将们纷纷出来附议。太祖时代，“武将胜则封侯，败则夺爵”的规矩，已是这些武将的人生信条。
见到建文帝面露难色，黄子澄连忙出列，他奏道：“耿炳文虽然之前兵败，但却在燕军连续围攻之下坚守住了真定城，应该是功过相抵”。
谷王不屑地驳斥：“耿炳文是派去守城的吗？三十万大军被不到十万燕军各个击破，这还能功过相抵”？
黄子澄本想反驳谷王不是也被燕军杀得逃到京师，但从下就认同“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种上下有别的理念的黄子澄，最后还是忍住了。
建文帝见此，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燕贼”。看到谷王又欲再说，建文帝道：“皇叔上月从北地回京师，想必对燕军有着不凡的见解”。
发现文武百官脸上顿时浮现出难以琢磨的笑容，谷王心中生出委屈。北平行都司在洪武二十一年成立以来，父皇就一直让燕王管着，他在四哥地盘里能有什么作为？
同为驸马的梅殷因得知驸马李坚因耿炳文关闭城门而被俘，在燕军将其解送至北平途中莫名死去。或是因为出于“兔死狐悲”的心态，使他压抑不住对耿炳文的愤怒。梅殷出列地奏道：“无论如何，耿炳文这等败军之将不能再统领大军了”。
黄子澄见梅殷一脸愤然，再加上两人一直意气相投，则再次出列道：“臣赞同梅驸马的意见，耿炳文确实不再适合统军”。
建文帝沉思着，良久才道：“那诸位卿家认为谁可替代耿炳文统军”?
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大殿居然沉默起来。每位大臣的耳中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外，就只有殿外那“呜呜”的风啸之音。
黄子澄这时再次挺身站了出来，他大声奏道：“今日兵强马壮、粮饷物资更是充足，今日之天下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燕贼只不过具有一隅之地，何以能敌于天下”？
说到兴头上，黄子澄豪气冲天地接着说：“调兵五十万，四面进攻燕贼。其必然寡不敌众”。
见黄先生如此道来，信心倍增的建文向他问道：“谁可为主将”？
黄子澄没有理会齐泰求助的目光，奏道：“曹国公李景隆可以担任此将”。见建文帝在思索，黄子澄又看到齐泰不满的眼神。他连忙补充地道：“之前若是曹国公领兵，必然不会有长兴侯耿炳文的今日之败”。
建文帝看向了李景隆，见仪表不凡的李景隆虽然默然，但仍是显得英气勃发，与其他武将明显的退缩有着本质的区别。建文帝心生欢喜地道：“曹国公若为大将，有何计策可以破贼”？
李景隆坦然出列地道：“兵法有云两军交战。最上乘的办法是拼谋略，即战略威慑，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次一点办法是通过外交途径，使敌人屈服；下策是对敌用兵，攻击并战胜敌人；最差的办法，就是攻占敌人的城池，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谷王听到这心中一动，他觉得四哥倒是真如兵法有云，常人会在大胜后只攻三天而回师吗？
见建文帝认同地点头，李景隆道：“燕王虽是北平行都司的最高长官，但辽东的江阴侯吴高与总兵杨文还是忠于朝廷的，可令吴高与杨文起辽东兵攻打永平，此为一路；可令西北总兵宋晟与川地都指挥瞿能领一路军；可令大宁守将房宽在大宁举兵，此为第三路军”。
谷王笑道：“九江（李景隆的小名）可知房宽这些年一直跟着谁吗”？
李景隆微笑地说：“但房宽却是中山王徐达的老部下，陛下让魏国公徐辉祖给他打个招呼，房将军必然会归于陛下麾下”。
谷王正欲说话，却听到建文帝对魏国公徐辉祖道：“魏国公可写信于房宽”？
徐辉祖暗暗嘘了一口气，道：“臣领命”！
李景隆见众臣默然，一脸自信地再次向建文帝奏道：“这最后一路军，自是由陛下亲定的大将军率领”。
良久，见建文帝还在沉思，李景隆充满大将风度地道：“四路大军遥相呼应，定能在年前大破贼军”。
建文帝见谷王有些轻视地看着曹国公，心中正无法决断时，之前召回的平安出列了。他道：“某与贼军之首出塞，识得其用兵之道，愿为曹国公先锋”。
建文帝终于点头，他准备即刻就拜曹国公李景隆为大将。
九月三日，世子朱高炽与张辅出城迎接胡闯带回的工部工匠们。
在五百骑兵的保护下的工匠们，一下马车就见到燕王世子亲临。不少老工匠在想到在京师所受的委屈，不由地老泪纵横起来。
世子见工匠们纷纷跪拜在地，请他们起来后，并道：“大家一路辛苦了，已在北平给诸位准备了宅子。诸位安顿了老小后，我在‘天楼阁’为大家接风“。
胡闯见张辅看着自己，他并走到张辅身旁，有些怪异地说：“事情顺利得让我都难以置信”。
张辅淡淡一笑，小声地道：“但凡儒门掌权，他们就容不得诸子百家的其它与之并存。他们若是不对源于墨家的工匠们排斥，才是奇怪之事”。
胡闯正欲回话，张辅却又道：“世子他们进城了，咱们以后再说这等事情“。
回到自己家中，已是戊时末（晚上9点）。
张辅在灯火通明的内院花园中与海东青相互逗弄了会，海东青就飞上大树上特意为它建造的鹰巢。天凉了后，怕热的海东青不愿意呆在暖烘烘的室内。
看到张辅进到屋里，朱玉馨行了个万福，她一脸恭敬地道：“民女见过张将军”。张辅爽朗一笑，将馨儿拥入怀中。陶醉于其芬香之味的张辅微笑地说：“公主怎么变成民女了”？朱玉馨莞尔地说：“我那堂兄不是已将父王逐出宗室了吗？我自然就是民女了”。
见丈夫笑而不语，馨儿回想起他刚才又称自己为公主，嗔道：“你怎么又称我为公主”？张辅哑然失笑地说：“父皇都已经说我是他的霍去病了，咱们私下里说说怎么呢”？
听到丈夫称父王为父皇，馨儿有些愣住了。丈夫从来就没有将她的父母称之为父王与母妃。在她猜到可能是丈夫那让人难以理解的自尊才导致如此，馨儿也就一直将丈夫这种刻意视而不见。
身份的差别让他们夫妻之间不可能存在男尊女卑。馨儿也不想丈夫对自己毕恭毕敬，她希望的是能与丈夫一直如初见一样的相处下去。
但随之成婚日久，一直没怀上小孩成了馨儿的心病。这次丈夫回来，她还特意请了王府的大夫给他们诊了脉。值得庆幸的是郎中说两人都正常，只是聚少离多，才没怀上。
馨儿因此也就更讨厌战争了。
就在丈夫沐浴之时，馨儿在外忍不住问道：“你这次大概会留在北平多久”？
在木桶中沐浴的张辅懒洋洋地回道：“这不取决于我”。
馨儿没好气地嗔道：“这场该死的战争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张辅从木桶出来，边穿衣服边道：“三年内吧”。
馨儿好奇地道：“朝廷不是已派四路大军来围剿我们吗？咱们三年内真可能结束战争”？张辅口随心至地道：”什么四路大军？也就李景隆与辽东军这两路。宋总兵与房总兵是咱们的人”。
馨儿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跟父王一样，将五十万大军视为草芥”？张辅从屏风出走出来，做到桌子前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以为然地说：“李景隆就是昔日的赵括，大帅就是今日的白起”。
馨儿脱口而出地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也会坑杀四十万士兵“。
喝了一口茶后，张辅哭笑不得地道：“咱们并非秦国，建文军也并非赵国，大帅也并非只是主帅，他更是主上。大帅怎么可能会坑杀他的子民”？
馨儿一想也是，她耳红面赤地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是说历史在重复”。
张辅将茶饮净后，有些感慨地说：“历史不会简单的重复，历史与今日只是有相似之处”。
当张辅发现馨儿耳红面赤的时候，他会错意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早点安歇了吧”。
听到这，馨儿的脸更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