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柳姨打个电话，让她来医院，我们对省人民医院也人生地不熟。”何韦带上蓝牙，从他的角度可以在雨刮器的缝隙里看见雨势减缓，夜空开始作起毛毛细雨来。
赵芊芊的眼睛依旧紧锁着何韦，“嗯！”。
“喂，柳姨。我是何韦，你现在在哪儿？”何韦拨通了电话，趁着一个红绿灯还有二十几秒的时间转过头给了赵芊芊一个舒适安心的微笑。
“哦，太好了！你现在就在医院，我马上就过来，行！就这样，我还开着车呢，一会儿见。”
四十分钟左右，何韦开着车到了省人民医院。
在医院门口呆怔着的柳姨，看见何韦后无力的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何韦与赵芊芊二人迎面走去，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变的很奇怪，有些尴尬，有些僵持。
柳姨只是看看何韦和赵芊芊，嘴角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牵扯地满脸的皱纹一条条蠕动起来，“小韦，你爸妈他们——”说着，柳姨声泪俱下，止不住的哭泣。
赵芊芊作势慢条斯理的包里抽出拿起一张卫生纸，从中间折叠一下又张开来，走上前去递给柳姨。
医院大楼门口的灯一亮一灭，凌晨空中袅袅的不知是轻烟还是薄雾，在空气中慢慢扩散着，渐渐笼罩了柳姨那双被泪昏花的双眼。
何韦看着柳姨这些慢腾腾的动作，心中竟然渐渐镇定下来，暂时空白的脑海重新活跃起来。
何韦抿抿嘴唇，赵芊芊暗暗扯扯何韦，二人大方的踏进了里中。
看到柳姨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何韦嘴里轻快的说道：“柳姨，快带我们去看。”
“哦？对了！”柳姨沙哑的说，“停尸房就在地下层，我带你们去。”
“行。”何韦点点头，接着赵芊芊略微有些着急的上前扯扯何韦的衣袖，“柳姨就不用去了，我们两个人去就够了。”
“我带你们下去，”柳姨惊奇的点点头，随后擦了擦眼泪，“你们小心点，现在晚上值班的人都回去睡觉了！”
“行！”何韦见这局势，立刻明白了柳姨的意思，急忙说道，“那就这样！”
一行三人，在柳姨的带领下慢慢走进了省人民医院住院部地下层深处而去。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医院制服的男医生看到从上面走来几个人，立刻先问起话了。
“金医生，是我，”柳姨走在何韦前面。
“哦，原来是阿姨。”金医生放下了心，带着笑说道。
看样子柳姨在医院待的时间不短，连停尸房的值班人员都打得火热。
何韦与赵芊芊对视一眼，紧跟柳姨后面，很快便看见那个带着圆框眼睛的年轻男医生。
“这两个是何家的儿子儿媳，您就让他们见一下父母的最后一面吧，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就十几分钟的时间。”柳姨说着，赵芊芊的耳根子红了起来，何韦拍了拍赵芊芊的手，然后向前走去。
“那，行！”金医生打量了何韦一眼，随后把目光停留在赵芊芊的身上。
“就这件小事，我先走了。”柳姨跟金医生道声再见，冲何韦和赵芊芊草草点了点头就开门离开地下室往上面走了。
金医生见状摇摇头，也从值班的椅子上站起来：“跟我走吧！快下班了，你们时间把握好了，值了一宿的班，可累死我了！”
何韦没有过多理会金医生，只是跟着后面找着停尸房的位置。
很快，金医生拿着钥匙打开一间房间，临走之前还不忘又叮嘱何韦他们快一点，之后就往值班室的方向去了。
见金医生走了，赵芊芊二人也没有阻拦着他，何韦抢先一步走到门边，朝门内仔细看看了。
走廊上除了何韦他俩已经空无一人，等到赵芊芊也进了房间何韦紧紧的把门关上，转回身来。
何韦打开手机上的照明，亮黄的光晕一下子投射在对面灰白的墙壁上。
这黑暗中的一束光芒，在眼前这个时刻，比白天的太阳都更让人觉得温暖和安全！
何韦和赵芊芊踏着这唯一的光明，慢慢的顺着台阶摸到了停尸房里面。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何韦他轻轻推开房门以后，先拿手机朝里面扫射里一圈，确定没有意外的人出现，也顺便看了一眼里面的尸体，这才摸到门边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打开了灯。
雪白的日光灯闪了几闪，屋子里顿时一片光明，所有的一切一览无余。
何韦立刻关掉手电，撇下赵芊芊一个人绕着停尸房里仔细的查看。
这个停尸房不小，大概有五六十平米，呈狭长的长方形。刺鼻的福而马林药水味道中，十来排冰冷的铁床整齐的排列着，每张床上都是一具同样冰冷的尸体，完全掩盖在白色的薄布，无声无息的沉睡着。
等到何韦再次走到赵芊芊面前停下的时候，赵芊芊疑惑的看着何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站在这儿，我怕你看了受不了……”
“阿韦！”赵芊芊还想说什么，何韦摇了摇头，朝着面前两具尸体缓步只是走去。
揭开白色的幕布后，何韦就在床上坐下，“爸！”
喊了一声爸后，何韦就愣愣的，起身站在旁边，就觉得面前的这个慈祥的父亲还在睡午觉，何韦的脑子里空白的，五官都抽离的那种感觉。
看到何韦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远处门边的赵芊芊已经捂着嘴开始默默地流泪！
何韦面无表情地又坐回床上，和父亲何啸面对面，然后双手搂住父亲的腰，将他环抱着坐起来。
仿佛何啸的体温还在延续，只是心脏已经不再跳动。
这位上市企业的老总已经一周没有刮脸，父子相拥，胡子扎在何韦的脸上有些许轻微的刺痛。
何韦让父亲的头靠在他右边的肩膀上，就好像他还没有去世，只是在何韦的肩头稍事休息，何韦的胸口和父亲的胸口贴在一起，何韦感到他身体的余温，正缓缓地向他传递。
虽然，斯人已去阴阳相隔！
何韦红着眼噙着泪没有哭出来，但终究忍不住让泪水在无声的滑落。
不止过了多久，当何韦揭开旁边母亲韦闫雪的白幕时，天已经快放亮了。
“咳咳！”何韦没有去动母亲的尸体，因为他没有力气了。
连续见到父母的尸体后他心头如刀绞般疼痛，嘴角溢着血丝已经说明他再次咳出了血！
赵芊芊再也不能看着何韦不管不顾了，她上去将已经倒在停尸房地上的何韦扶起。
“你要振作起来！叔叔阿姨他们也不希望你变得毫无斗志，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都必须站起来，你千万不能倒下！”
“芊芊，我现在真的是孑然一身了！”何韦坐在地上，安静地靠在赵芊芊的怀里。
赵芊芊则拿着手帕为他擦拭着嘴角的血渍，“你没有孑然一身，你还有我！”
何韦干咳了几声，头往赵芊芊的怀里缩了缩，“我还有你，我还有你……”他嘴里碎碎呢喃着，已听不清什么内容。
许久，何韦和赵芊芊一边说一边向挺尸放外面走，前方的金医生纳闷的跑过来指着二人出来：“不是说好了吗？最多半个小时，这都几点了……”
“搞什么鬼？大半天——”金医生锁着门还在不忘抱怨几句。
赵芊芊搀着脸上苍白何韦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匆匆离开地下室，把金医生的唠叨声甩在了身后。
直到过了拐角，走出地下室，两个人才站住脚，“我开车，现在去哪儿？”
“回家。”照何韦的意思，现在只能回家了。
“还是就我们两个人吗？”赵芊芊有些胆怯，毕竟第一次去何韦的家，不过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就改变了主意。
门口的柳姨已经没了踪影，应该是回家了吧？
“对！”何韦挥挥手，“难道你怕我这幅样子还吃了你！”
“好吧，”赵芊芊咬着嘴唇，折腾了大晚上，她的腿已经有些发软了，“呵呵！”不过听到何韦后半句话，仿佛连夜的疲倦都随着这半句玩笑话被晚风吹散了。
何韦紧攥着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冰凉粘腻。赵芊芊早已经感觉到何韦的紧张，其实赵芊芊自己也非常紧张。
已经是凌晨五点了，所有的楼都已经熄了灯光。偶尔有一丝哗啦声从路旁的树丛里传出来，都惊的赵芊芊刷一下出来一身冷汗。
医院大楼里一片阴暗，楼道中昏暗的声控灯随之亮一下，一会又熄灭了，整个大楼重新恢复了诡异的静谧。
在一片灯光中，二人相继上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