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正在捏着小离爪子的横玉抬起头,乌黑的头发顺着他的动作滑向耳畔。横玉已经有两天没有束发了。
“你想下山?”
我瞅瞅小离,“嗯。再不下山,我们就要被饿死了。”
家中无米粟,野果子不能一直吃,也没有多少小动物。思来想去,也就下山这一条路可行。
“也罢,这山上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只是丫头,你是亲眼所见。在来时路上,我已将那唯一的桥毁了,现下我们若是要回杏林镇,无路可走。”
“这点不必担心,我们不去杏林镇。”
我自以为很神秘地笑了笑,将小离抱了起来。横玉也站起来,原先俯视变成了仰视。伸手在我怀里继续捏着小离的狐爪子。
刚想说话,便听见一道冷冽微颤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为何不回杏林镇?”
我瞥了瞥横玉。
“你确定我们到了杏林镇后能性命无忧?”
那天横玉砍断桥索,并非为了之前刺杀他的那几个刺客。
之前横玉受伤,在王婶那歇一夜之时,我曾托王婶买药,顺道去将军府打听是否有人出事或失踪。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安然无恙,一派祥和之态。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遇刺的那晚上,横玉与那刺客打了许久,也未见侍卫前来护驾,就连第二日横玉离开将军府之后,将军府也未曾派人寻找。不得不说这将军府里头很有猫腻。至于我们能不能回到杏林镇,并且性命无忧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横玉捏小离的手顿了顿,继而道:“那你可想好要去何地?”
“燕京。”
“哦?”横玉习惯性地眉毛一挑。
“天复国京都,燕京?”
“对,我有个朋友在那边,我们可以去投奔她。”
虽然去杏林镇的桥索断了,但是山这边依然可走。
顺了顺狐狸毛,便将小离塞给了横玉。小离这两日伤已好了些,只是与我渐渐冷落了,待我不如从前那般粘人。反倒是和横玉相处得欢快,也罢,既然伤已好了大半,这路上就让小离自己走好了。
“那你收拾收拾,今日下午我们便可出发。”
-------------------------------------------------------
临出发时,我奇怪地看着横玉,
“你这头发不收拾收拾?”
横玉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我不会束发。”
也是,像横玉这种翩翩公子怎么能干束发这种有失风雅的事儿?于是我便替他干了。
横玉的头发竟是比我头发还柔顺,而且十分有光泽。他束发和不束发却完全是两个样子,没有束发的横玉,较之前看起来更为风花雪月。而束发后的横玉则是一种文人君子之态。但不管外面如何变幻,他内里永远是不变的。永远的贵族姿态,永远的……
我把一些值钱之物装进了行囊里头,那块玉玦也带在了身上。横玉则只拿了他的玉坠折扇——如果忽视他肩上那只白球的话。
下了山,一路变卖值钱之物换取盘缠,一路便到了燕京。
到燕京之时,正好八月十五中秋。月下思乡之时。
一进城,便去了最为繁华之地寻了醉仙楼,与临风相会。
横玉见我出来,颇为奇怪:“这临风便是你要找的好友?”
奇怪,我似乎未曾和他说过这酒楼老板是临风。
“这地方是我和千衣经常来的酒楼。”
“千衣?又是哪家公子?”
横玉口气不妙。
“她不是个男子,是个美娇娘,在这里有一座云裳坊,是个正经女子。”
白袍子没说话了。
我和横玉入城之时还是正午,又在酒楼里待一下午,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下午和临风喝酒的时候,大约知道了千衣最近的情绪。
千衣最近愈发不正常了。
经常一个人坐在醉仙楼的窗边傻乎乎的笑。而且来醉仙楼的次数越来越少。据临风与千衣近期来有限的几次交谈。原因只有一个,易寒。易寒找了她。
细节之处临风也不知道,便只能由我去问问清楚。
万家灯火明,可惜没有一盏是为我和横玉亮的,看来这个月明风清的中秋夜,我只能和他一起过了。
临风最近又不知道犯什么病了,原本他的身体就算是过一日算一日的样子,他的身子,连师父见了也没有办法。
倒不是身体机能的自然衰败,而是因为临风少年时中过毒,不止一种,他的身体里有八种毒,种种致命,任何人只要沾了其中一种毒,不出一刻便会毒发身亡。然而这八种毒在临风身体里却又互生互克,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致使他侥幸活到了现在。只是身体较之其他同龄人要孱弱些。
但作为同龄人来讲,他一个人经营着燕京最大的酒楼绝对不容小觑。
临风这个人虽然好相处,也有故事,谁背后没有故事呢?只是他所经历的,大概是我远远想不到的痛楚。
临风因为下不了榻,不能陪我们过中秋。于是就只有我和横玉两个人逛庙会。
以往这些个节日要么陪在师父身边,背书寻药;要么跟着千衣,醉仙楼大醉一场。
横玉当然不会再让我喝酒,我自己断然不会好端端的去背书。
于是乎,横玉带着我去了另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
“你带我来酒楼作甚?”
“连青楼都不知道,还分得出这是酒楼?”
难道他没有闻到这儿的酒香?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确只能辨别出酒楼。
在我和千衣厮混的这一年多里,千衣从来都只带我去酒楼,去过一次庙会,还是特意去见易寒的那一次。
虽然酒楼去的多,但是我在千衣面前从来没醉过。
随白袍子进了大厅,所见之处均是衣着华丽之人,反而衬得我和横玉两个暗淡穷酸。哦不对,是只有我,横玉他还有那一脸花容月貌可以拿的出手。
“要一个二楼雅间。”白袍子在吩咐那酒楼小二。
小二似是为难道:“这位客官,我们雅间已经满人了。要不您二位在大厅里将就将就?”
他这话一说完,横玉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唰”地一下打开了他那把折扇。我等着横玉的下一句。
小二却连忙说道:“错了,错了,还有一间,是小的记性不好,两位这边请。”
待上了楼,我看着横玉,很是奇怪的打量他那把折扇。
“你在看什么?”
不妙,被发现了。也罢,没什么大不了。
“你刚才是如何用这把扇子吓得那个店小二带我们上楼?”
“扇子?不是扇子,我用的是身份。”他一脸冷漠。
雅间里又冷了一些。横玉这厮不好相处。
向小二要了些燕京本地的霜花酒,再点了几盘下酒菜,便动了筷。喝得十分欢喜,这霜花酒不易醉,即使喝它个数十坛,我也能像个没事人样。但这酒喝得委实无味。
倒也幸得这酒无味,不然身旁的白袍子也不会让我喝酒。
一边吃喝,一边看着横玉,他好似对这酒并不关心。目光望向另外一处。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瞧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在这燕京里头,我所熟悉的,除了临风就是千衣。临风抱恙,此刻出现在我视线里的自然是千衣。
她这次倒没有再穿一身红衣,穿得很素净,一身青衣。发髻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插了一个玉簪子。简直是…素净得很。
这时候如果忽略掉她身旁的那个同是青衣的男子,我对千衣的态度可能会好点儿,但也只是可能。
我记得云裳坊离醉仙楼挺远的,这儿离醉仙楼又不近。想来离云裳坊也应该是很远。
离云裳坊很远,这女人还来这什么流羡阁。
更可恨的是她身边的那个青衣男子,易寒。
果然风流,招惹完一个红衣服的女子,又来祸害一个青衣服的傻子。
这易寒真不知好歹,我当下便要拍案而起,不料横玉却死死的摁住我,不让我起身。
低声在我耳边说:“不许胡闹。”
我横了他一眼,准备起身,未曾想,横玉的力气竟是这样大,让我动弹不得。
又气又恼,我便咬了他一口。
横玉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再次准备起身时,又被一具身体压住。
之前只是站不起来,而现在,全身都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横玉起身了。
我亦坐起来活动关节。
等我再看向千衣那边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无妨,我明日去云裳坊时,也可找千衣问个清楚。
眼下却是横玉,十分不对劲。
“你方才为何要拦着我?”
横玉没有说话,一张桃花脸陷入沉思。
我扯着他的袍子,将他的头转向我,大声地喊:“横玉!!!”
他这才有了反应,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暂时不理这表情。
“你刚才为什么不许我出去?你怎么知道我出去要干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横玉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吐气如兰。
“你方才那样子一看便不是要去干什么好事,不拦着点怎么行?”
“你出去要干什么,这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没那个兴趣。”
“至于我…刚才那个地方,坐着的是我杀父仇人的子孙。”
“什么?!千衣是你仇人!”
我大惊。千衣虽然算不上是一个良善之辈,但却也不会做出这等残忍之事。
横玉却糊涂了,“千衣?那个青衣女子是千衣?”
看他这样子,我便放心下来,和横玉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应当是易寒,并非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