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不大爱听戏曲,这次御厨们炒得瓜子的味道也不是她爱吃的,可她的手又偏偏闲不得,只得站在冯贵人身侧为她一粒一粒的剥着瓜子。
她虽不喜欢唱戏的,可是并不见得所有人与她都一样,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都城著名的戏班子的戏子们感动的一塌糊涂,有的妃嫔甚至都掏出手帕擦起了眼泪来,她瞥见就连常氏身侧的兰凉城眼眶中都有盈盈泪水。
虽然不爱听,却并不代表她听不懂,估摸着是讲了一个仙凡的故事,大概与现代著名的天仙配有的一拼吧。
那个“仙人”她是认得的,是与那日在白楼下搭话被唤作“小五”的二哥,在台下他一幅孱弱书生的模样,可站在这舞台上舞剑时却精神抖擞,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第一次见面她便留意了他,此人内功修为皆不低,对这魏宫之事又颇有了解,每每望向皇帝的眼神都是充满了杀气,若说他不想刺杀皇帝,她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事与愿违,那个戏班子,居然无一人动手。
冯淑仪瞥了一眼长情,满腹的疑惑。
“不急,再等等。”长情虽也奇怪,此刻却只能先按兵不动,等自己人上场了再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戏班子想借表演歌舞之人的手刺杀皇帝,嫁祸给她们。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她便预料到了,却并未告诉冯淑仪,一是这种可能性较小,歌舞之人都是长安铺安排来的高手,想要混进她们的歌舞团很困难,二是怕宫中有冯贵人内应盗取了消息,她总得留上一手防患于未然。
正在这时,两排白衣舞女围着一个紫衣舞女从外飞入,彩带四处飞舞。她们都是长安殿的隐卫,都是一些将灵魂短暂典当的有法术的妖或道人或是仙又或是神。这支舞蹈长情曾经在殿中跳过,竟然就这样在长安铺流行了起来,她们很聪明,练了几次便能跳的很像样了,配合的也很是默契。
她其实还是头一次看她们跳这支舞,没想到她们跳的还真不差,有几番天赋,她考虑以后若还有机会,可以再教她们几种。
长情环顾四周看了看观众们的反应,大家都很在状态,被这些仙娥的舞姿都惊艳到了,看得出了神。她轻轻推了一下冯淑仪,轻声道:“准备好了。”
就在长情话音刚落,那紫衣舞女长袖一挥,剑光闪的人眼花缭乱,从袖中飞出了一把长剑,向皇帝刺去。这时,一个华服的女人冲上前去便挡在了软剑之前,剑完美地偏离了要害,只在胳膊上划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就在冯淑仪愣神时,长情推了她一把,不出意料地,就在那紫衣舞女身后,一个白衣蒙面舞女挥剑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往皇帝刺去,剑正中冯淑仪胸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尚未从这景象中回过神来。
“淑仪!”皇帝一把扶住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爱人,一种恐惧感在他心头蔓延,看着她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他对着乱糟糟的人群低吼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皇上……”冯淑仪艰难地伸出手,抚摸上了拓跋濬的面颊。
“淑仪……”他原来一直都很在乎他,就算她真的曾害过自己的母妃,那又如何?他爱她,他害怕失去她,“孤一定找人救你……你别怕……”
一抹笑容在她脸上绽开,“不……你听我说……我没有……没害过……母妃……”她将涌到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你……不要生气了……”
“不……不……我不生气……”拓跋濬又着急地对着属下吼道:“御医怎么还不来?”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到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回……回皇上,御医们都在赶来的路上……”
“快让人去长春医馆请人!”
“是!”小太监起身,一个腿抖险些又跪在了地上。
拓跋濬看着冯淑仪满脸的倦容,一把捏住了她的手,怒道:“没有孤的允许,你不准睡!听到没有,冯淑仪!”
“我好累啊,濬哥哥……”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竟失言唤出了儿时对他的称呼。
舞女在混乱中纷纷捏了个遁地诀,逃离了现场,长情也挤出了人流,追着那个刺杀皇帝的刺客而去。
“你别追我了!”那个蒙面的白衣舞女停了下来,转身一脸愤怒地看着长情。
“有趣。很少会有刺客停下来跟对手讲道理。”
“我轻功不如你,诡计也不如你,你像个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你一路跟着我无非想去探探我们营地,我不如就停下来跟你讲讲道理咯。”舞女声音清脆,神态俏皮可爱,一点也不像方才面露凶光的刺客。
“你刺伤了我家娘娘,若不抓你回去问罪,娘娘醒了,我该怎么跟她交代?”
舞女打量了长情一番,嗤笑:“你这么厉害,还需寄人篱下?不如趁此混乱随我回去,也做个杀手好了。”
“我今日若背叛了我家娘娘,他日岂不也会出卖你们?”长情眼中凶光乍现。
正在这时,几把飞刀从左右两侧飞跃而来,直刺长情要害,舞女正在欣喜有人来营救自己之际,只见面前的女子以一种诡异的身法躲过了那十把飞刀,就像是在舞蹈一般轻盈优雅,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竟然突然来到了她的身后,舞女只觉脖子一凉,低眸一瞧,竟是刚刚飞来的其中一把飞刀被这女人捏在了手上。
“你是圣宗什么人?”那飞刀的主人稳稳落在了长情面前。
长情冷笑反问:“一个身怀绝技的戏子,用一个月的时间熟悉周遭环境,再挑了这样一个好时机行刺皇帝,敏捷的身手,聪慧的头脑,又是统一标志的武器,江湖中这样的杀手组织可并不多。要我一个一个猜吗?”
“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同伴而跟你浪费时间吗?”那个方才在白楼饰演“仙人”的戏子反问道。
“难道你现在不就是在浪费时间?”长情莞尔,低头对着身前的少女道:“小五,很显然,你的情哥哥在你和组织中居然选择了你,高兴吗?”
少女微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一个月前那个问了我许多问题的那个漂亮宫女!”
长情眸色一凝,手中的飞刀已经割伤了少女的皮肤,鲜血顺着脖子流了出来,“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组织,被谁雇佣?”
“二哥!不要说!”少女急道。
长情瞥了一眼少女,松开了禁锢在她脖子上的飞刀,笑:“你这冲动性格,蝶谷旗下蝶影阁的冷公子怎么会挑了你来行刺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戏子一把将少女护在了身后,咬牙问道。
长情莞尔,“原来如此。”忽然,她俏皮地笑了,吐舌道:“刚猜的。”她又往后退了几步,挥了挥刚刚从少女与戏子身上顺来的令牌,道:“我放你们走,不过这玩意儿我暂时要留着了。”
“你……”
“你们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去禀报你们阁主吧,就说你们打不过我逃走了,”她眨眼道,“而这令牌是你们与我打斗时被我顺走的,”她又对着少女道,“别这么感动的看着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下次再见,我们可就是敌人了,你可要长长记性。”
少女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
她笑:“问别人名字之前难道不该先报自家名号?”
“我……”
少女刚想作答,却被身旁的戏子一把拉住了,那戏子道:“多谢姑娘,后会有期。”
白陶看着身边一脸沉思的长情忽然就笑了,“你就这样放那两个刺客走了?”
“抓了他们又怎样?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刺客,天下也不是只有宋想对付大魏。况且,我的任务又不是要抓细作。”
“你怎么知道是南朝。”
“很难猜吗?皇帝死了,收益最大的是谁,一看便知。”
“李灵云?”
“她父亲是宋太守李方叔,不见得他父亲会对付魏皇,却并不是宋皇不会下杀手。又或许,宋皇用她家人安全威胁了李灵云。不然,今日李灵云挡剑一出,从何而来?”
“难道不是冯贵人宫中出了贼?”
“你怎么对这女人之间斗心机的事这么清楚啊?”长情瞥了一眼白陶,满脸狐疑。
“也不只是凡间宫廷女人斗,天上也是尔虞我诈。”
“若是有可能,我绝不会嫁到这种地方。”她顿了顿,又问:“你是被皇帝请来了?看来冯淑仪伤的不轻?”
白陶轻笑,“若是再晚一点,我估计还得去一趟地府了。”
长情望着白陶俊美的面颊良久,然后一边打量着白陶的表情一边问道:“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会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让长情失望的是,白陶的脸上冒无破绽,他仍旧是一幅笑颜,反问她,道:“你相信吗?”
“我看见了。”她一改语气,收起笑容,满面严肃。
“……你看见了?”
“没错。”长情坚定道。
看着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白陶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