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也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又昏迷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长安殿的,她甚至连过去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她甚至差点忘了自己叫什么。
醒来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是哪里?”望着面前明媚的粉衣少女,长情缓缓问出口。
“你看来真的病的不轻。”少女托着腮帮子面露心疼的神色。
长情看见她身后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色上等布料绣着金边龙纹衣的男子,与少女站在一起,有些般配。“尾七?”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名字,见少女有些欣喜的眼神,她又问:“你成亲了吗?”
少女脸上顿时浮上一抹红晕,摇头,道:“还有三日呢。”
“哦。”长情只觉得自己睡的有些迷糊,“我睡了几日?”
“两日前青丘结界突然动荡,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刚好迟渊也在,我们便一起出去看看,却发现你就躺在结界外,昏迷不醒。”尾七看着长情脸上毫无血色,若有所思。
“两日了。”在青丘两日,凡间以然过去两年了,她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究竟是什么来着。
尾七却误解了她的想法,慌忙说道:“肯定是主……肯定是东荒帝君由于不方便出面,也暂时没法照顾你,就动了结界,引我们出来救你的。”
长情面露疑惑:“东荒……帝君?”
“是长生。”迟渊解释。
长……生。
这个名字仿佛是一道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她一瞬间什么都回忆起来了。
长情脸色黯然,她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自从那日在凤鸣堡昏迷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他是真的如尾七所说不方便出面,还是不愿见她?
尾七看着起身的长情,着急道:“你干什么去?”
“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去一趟魏宫。”
这个理由成功地让尾七住了嘴,她也曾在长安铺待过,所以懂那里的规矩。只要是接受了任务的司理,在没有找到交接任务的人擅自逃离是会付出代价的。
“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尾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她忽然又叫住了长情。
“怎么了?”长情疑惑,转身问道,却看见尾七眼中泛着泪光,真挚地看着自己。
“我……你……”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长情,从小到大我尾七没什么朋友,但是遇见你,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长情笑得有些苍白,“谢谢你,小七。”
“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一愣,随即答道:“好。”然后,径直离去。
“阿渊,你说……长情这样子会不会出事啊?”尾七蹙眉,“我好担心她……”
迟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他道:“有长生在,她又怎么会出事?”
“难道……青丘的结界动荡真的是帝君做的?”
迟渊笑出了声,看向尾七的目光充满了宠溺,他道:“青丘的结界本就是长生所设,能让结界动荡的,又有几人?”
“那照你这么说,他一直都守护着长情,可是……为什么按照长情所说,他们是有许久未见面了,长生为什么不待在她身边?”
迟渊收起了笑容,注视着尾七良久,才道:“或许,你听说过彼岸花吗?”
“是那种有花无叶的血一样鲜红的妖花吗?我记得阎王叔叔的地府不是种了许多吗?”
“没错,当灵魂过渡忘川时,前世的种种便留在了彼岸,开成了一朵妖艳的花。”迟渊负手而立,“不过,在很多年以前,彼岸花曾开遍世界各地,阳光下的他们,要比黑暗里的美上许多。从那个人消失后,世间所有的彼岸花便都消失了,也是从那时起,世间每去世一个人,都会绽放一朵彼岸花。”
“那个人?是谁?”尾七像个听故事的孩子坐在门槛上,看着前方高大的身影,那一刻,她觉得如果这一生能永远都这样过下去,该多好。
“巫族战神,忆初。”
“然后呢?这与帝君和长情有什么关系吗?”
“忆初降世时,就是生于彼岸花之上。”迟渊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当初盘古开天辟地,他所流的第一滴血落于彼岸,那岸本是荒芜,难以有生灵生长,竟破土而出两朵双生花,一红一白,白的那朵幻化成了一个小娃娃温和地靠在另一株身旁,小娃娃睁眼的那一瞬间,万物复苏,从此,她所到之处必定是生机盎然。”
尾七插嘴道:“那个小娃娃一定就是战神忆初!”
“没错。而另一株花,她生于盘古的阴影之下,她的元神一直未能幻化成形,她存活下去,都是很困难的。鲜血所化,必定要用鲜血养之。那时候的长生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他不忍彼岸花就这样死去,就将她移植到了自己元神之中,用自己的血,养着。”
“移植元神?”尾七愕然。
“嗯。那时候,他险些因此魂飞魄散。”
“那现在是这花出事了?所以帝君不能见长情?”
迟渊笑了,“傻。”
尾七起身狠狠地咬在了迟渊的胳膊上,微怒:“我傻你干嘛还娶我!”
“就是喜欢你傻傻的样子。”迟渊报仇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尾七的耳朵,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担忧,那株彼岸花早就被他不小心灌了酒弄丢了,为此长生曾许多年不理会自己了,如今看来,这朵彼岸花怕是与长情有关。
大雪纷飞中,随处可见的红色对联,红色灯笼和那红色的炮仗,刚过年关的北魏四处可见的喜庆之色,给这大雪的天气也增添了一番暖意。
雪上,一行白衣骑行者与一位红衣撑伞者站在路口对视良久,四周杀气四起。
突然,白衣为首之人一声颇有调侃之意的声音冲破了这股杀气传入了红衣人的耳中。
“如此大雪纷飞天已是西南难以见到的一道风景,而此时雪中竟有此等容颜的红衣佳人,冷某此番北上,果真不负此行。”
“冷谷主能在这万花丛中流连多年,还能保持此番英姿,在下……佩服。”伞下传来一声同样带有一丝调侃语气的声音,清脆而又明媚。
“圣女的容颜依旧如冷某初见你时,一般无二,仿佛你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碧玉年华的少女……岁月未能带走姑娘的容貌,却把冷某弄得心力交瘁。”白衣人冷冷笑着,“竟不知这圣宗传说中永葆青春驻颜之术是真的,不知圣女可否有意传授?”
红衣人嗤笑一声,道:“世上哪有什么驻颜之术,不过是在下初心依旧,而冷谷主为蝶谷劳心劳力这么多年,自是要比在下看起来老一些了,更何况谷主你本身就已经比在下大上了许多……”
“你……”白衣人被红衣人这伶牙俐齿堵地说不出话来,只得勒紧了缰绳,气极地瞪着红衣人。
“冷念,八年前,你在这里输给了我,八年后,你觉得你就不会输了吗?”红衣人将伞抛开,映着梅花的油纸伞就这样被突来的大风刮去了北方,离了伞的佳人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只有她那乌黑的长发与鲜艳的衣裳还有些生机。
长情水雾般的眼眸此时亦充满了坚定与敌意,若是没有算错,八年前便是447年,而凉城,便是在那一年被这个混账给玷污了。八年前,她可以为了圣宗的荣辱教训冷念,八年后她亦可以为了朋友杀了他。
对视上长情愤怒的目光,冷念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调转马头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句:“疯子!我这次来可不是跟你打架的。”
长情轻笑,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有的是时间杀你,反正……我也死不了。
大雪中,只余一个孤单悲伤的身影。
又或者说,是两个。
众妃嫔坐在德仁宫中,各自聊起了天,许久也不见正主的出现,她们早已习以为常,自从去年常氏被封保太后后,这种摆架子的事也不少了,多半是为了让这些嫔妃们能多多敬重她罢了。
冯贵人是宫中德高望重的一位妃嫔,她像是算准了时机从不多等,刚好每次刚落座没多久,常太后便慢悠悠地从自己房中来到这大殿里。其他的妃子想要效仿,却无一能掐准时机的,久了便不如早早等在德仁宫里。
而这次,竟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不管是冯贵人还是常太后,都没有在大殿中出现。
终是常太后差遣了婢女来了前厅,道:“常太后今日身体抱恙,各位娘娘的安今日边不必请了。”众人这才泱泱离去。
“李姐姐,这两年你被皇上如此冷落,心里定是不好受吧?”
李灵云冷笑一声:“皇上又没有冷落过谁呢?”
“李姐姐你与冯姐姐同为贵人,可是冯姐姐可是比你过得好多了。”
李灵云停了脚步,眸中尽是不甘与愤怒,是啊,同为贵人,拓跋濬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冯淑仪,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成为了冯淑仪的垫脚石!仿佛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拓跋濬有多爱那个女人!
殿内,常太后抓牢了扶手,难以置信道:“你真的要走?”她不过当了才一年的太后,这丫头从苦日子就跟着自己,如今自己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她竟然让自己恩准她出宫?
兰凉城倒了杯茶,恭敬地递给了太后,道:“是的,请太后恩准奴婢出宫。”自从她在长安殿接了常氏这个单子,便很少有机会回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常太后的心愿达成,意味着她作为司理的第一个交易算是成功了,她自是要回长安殿请命的。她倒也可以制造一场假死,可是在常氏身边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她不想用自己的死让她心中憋闷上一阵,于是只得自请出宫。
她接着又道:“太后放心,接替凉儿的人凉儿都已经处置妥当,都是可以信任之人,她们会代替凉儿陪在太后身边的。”
常氏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听闻便道:“既然你都准备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哀家就放你出宫吧。”
“多谢太后。”
长情再次踏入魏宫时,不是阿南公主,不是宫女身份,也不是长春医馆之人,单纯作为一个家人来看望自己的亲人,至少她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皇宫之中究竟有没有“家”字可言,她也不知道。
就比如此时,兰凉城站在她的面前,她将她视作仇人,而长情也不再将她当做朋友,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过客。
“你要离开了?”长情用着不过是遇见了一个认识的人问候一声的语气说道。
“你却又进来了?”凉城冷笑,“这里有什么好的?”
“这里没什么好的。”长情回她。
二人不再多言,背道而驰。
长情突然停住了,没有转身,只是用凉城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在城外遇见冷念了。”然后,便扬长而去。
凉城却停在了原地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