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盘旋着八条若隐若现的金龙,周围是四十九条飞舞的七彩神鸟,到处都是换歌笑语,每个角落都是喜庆的红色,热闹非凡。
刚升天的小仙娥拉着自己的领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姐妹们,问道:“仙子,天宫中怎的这般热闹,莫非是庆贺我们这些刚升上来的仙子?”
仙子看着面前这一脸认真的小仙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们这波仙娥倒也幸运,刚巧碰上这君上与青丘帝姬的婚宴。你们可有眼福啦!一般的仙娥,平日里连见一眼君上都难呢!”
“君上?是……天君吗?”
“这迟渊神君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退位了,如今闲居在云渊殿中,他可是帝俊的遗子。”
“那他岂不是活了二十多万年!”小仙娥惊呼,“君上难道不是第一次娶……”
仙子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别瞎说。说这种对君上大不敬的话,你是不想在天上待了?青丘这小帝姬是君上第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妻子。”
“为什么?”另一个小仙娥不甘心地问道。
“四海八荒若有哪个神仙能入得了君上的眼,早早地定是被君上娶回去了,君上要娶,便是只娶一人,那人必定是君上最为满意的。”
小仙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周遭的神仙们的聊天却不慎入了她的耳朵。
“我听说那帝姬也不过几千岁,君上都二十几万岁了,君上是怎么看上这帝姬的呢?”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一脸的嫌弃。
她身侧穿着一身一袭白衣,上面绣着朵朵莲花的女仙应道:“就是啊!也不知这帝姬给君上灌了什么迷魂汤!”
“别说了别说了!你看那是谁?”那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女仙猛地指着九重天的大门,大声嚷道。
那白莲花故作矜持地望了一眼她所指的方向,娇羞地低下了头,“我就知道,迟渊君上大婚,帝君一定会来。”
小仙娥也顺势望去,她远远地看见一个一身白衫的男人,灰色却深黯的眼睛,平静得如一汪无风吹来的清水,乌黑的长发垂在耳边,他的五官明明没有多精致,可是他往那一站,他周身所有的神仙都失去的光彩。
他往前走去,她才发现他的身后跟了一个素衣女子,她微微回神,想看见那女子的面庞,却被几个高个子的男仙给挡住了视线。她只得静静等候着那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
仿佛过了几千年那般漫长,她终于听见小仙拍板的声音:“东荒帝君到!”然后,她看见几乎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个白衣人的身上,她只得跃到了树上,却未料这天上的树都是有灵性的,一个急脾气便将她甩了出去。
“哎哟!”她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苦不堪言地叫出了声。
周遭哄然大笑,她觉得丢脸极了,忽然一点也不愿意从地上爬起来了。但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偷偷捂住了自己的脸,用极其慢的龟速从地上爬起,在她爬起的过程中她望见那素衣女子悄悄拉了拉这东荒帝君的衣角,然后她便听见了一个清冷却有力的男声:“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个神仙皆跑得远远的了。
“谢谢。”小仙娥用与蚊子差不多的声音说道,她抬眼望着面前的素衣女子,心中感激之余还多了一丝惊叹,女子双眸似水,肤如凝脂,一双朱唇轻轻弯起,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她看着从她身边走过的这对佳人,隐约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像是花香却又不像,她不敢多闻,怕闻得多了,便陷进去了。
小仙娥拍了拍背对过身去假装看风景的领头,委屈道:“上仙,我刚刚摔倒时,发现你笑得最开心。”
仙子尴尬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比较矜持不住啊。”
她还想多问几句,却见仙子对着赶过来的花衣服的仙子和一个拉着她手的男仙招手道:“小花,你终于来了!那我就不给你代班了,我先溜啦!”
那花仙跺脚气咬牙道:“苏若!”
仙娥再看时,那叫做苏若的代班仙子一溜烟便不见了。
“师父!”
白陶看着站在自己宫门前慌慌张张的一抹绿衣,爱惜地收起了自己刚擦拭完的刀,问:“怎么?今日又想吃什么?”
苏若吞了吞口水,思量了许久,才道:“敢情你每日做菜的刀都是用的你的雪饮刀。”见白陶一幅“你有意见”的表情,苏若忙摆了摆手,道:“师父,你别了吧,你再用你的武器做菜我都不想吃了。”上面可是沾染了许多神的鲜血啊……
“说正事。”
“我刚刚看过了,长情还是长情,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附身。”
“那就好。”
“可是那个人神体失踪的事,帝君好像还不知情。”苏若扶额,“这四海八荒都要找遍了,也没见到一丁点踪迹!”她有些沮丧。
“还有一个地方。”
“哪儿?”苏若抬头,也在那一瞬间她猜到了白陶所指的地方,她笑了,仿佛白陶说了一个笑话,她摇头道:“不可能。”
见白陶未语,她继续道:“难得回来,外面又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看看?”
“我看着迟渊长大的,他……简直就像我的孩子……”白陶有些迟疑地说出了这番话,“如今他成亲了,我心底终究有点伤感时光。”
苏若坐在了他面前,一把夺过了白陶手里的茶壶,觉得白陶此刻简直就像是她写的本子里的一个老大爷,除了样貌,分毫不差,她不满道:“你不会也觉得我是你孩子吧?”
他笑着起身,“走吧。孩子的婚礼怎么能少得了长辈呢?”
尾七精致红润的面颊画着一抹桃花妆,凤冠霞帔,原本清丽可人的脸上褪去了一丝青涩,更多了一分妩媚,勾魂摄魄,倾国倾城,此刻,九重天中,她是最美的。
她挽着迟渊的手,受着众仙朝拜,走向那大殿中央,那仅属于她与迟渊的姻缘册上刻上了两行字——迟渊、尾七,永结同心,仅仅是那本红色的小册子,都能让她的心脏狂跳良久。
她看见了长生与站在他一旁的长情,她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抱一抱长情,她能有这段姻缘,能遇见她一生良人,她最要感谢的便是他们了。
“我能抱抱你吗?”尾七哽咽道。
长情莞尔,温柔地上前抱住了面前的少女,“真的为你高兴。”
长情心中百感交集,或许,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她忽然想起尾七的读心术,忙整理了一下思绪,不再胡思乱想。突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出来,像是强制再次进入了昏沉的状态,身子突然不再受她控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做着一系列的动作,却一丁点也主宰不了。
苏若嘟了嘟嘴,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双腿,道:“你所说的来看看孩子的婚礼就是站在这个小角落远远地看着啊?”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苏若不以为然,“我觉得一切正常啊。”
白陶看着那闪耀的大堂,负手离去。
苏若望着一袭华服的白陶离去的背影,垂头沉思了良久。
北海一月的天气,已经冷到极致了,刚过完年,四处还有未散去的年味。北海山的巅峰有一个单薄的绿色身影,北方夹杂着雪呼呼地吹着,吹落在那人的发上,肩上……
苏若还是来到了这里,那个四海八荒唯一没有寻找过的地方,她数万年不曾驻足之地——北海。
这里,曾是她的至亲葬身之处。
“你就这么离开了?”长情已经习惯于灵魂在自己的身体和身体外来回转换,她对着自己身体说这话,依旧觉得有些别扭,“这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忆初低笑,她本来的声音是磁性而又低沉的,而这种笑声从长情的身体中传出,却是娇媚之余多了一丝可爱,她不禁愣了一愣,才道:“曾经,有人问过我们,若是苍生和彼此,我们会选择什么。我和长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苍生。数万年了,我还是那个我,可是如今,”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长情,继续道:“他的选择却不一定如初。”
长情黯然:“也是,他肯定选择你。”长生明明可以化作萧忘情许她一生,却在忆初回来之际,还是选择了回去。“毕竟,你死过了一次,他不想经历你第二次的死亡。”
忆初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静静地走在这雪地中,绕开了这个话题,“我给长生织了一场梦,他一时间恐怕难以从梦中醒来,不过,这场梦的时间,也足够了。”
她与忆初站在雪地旁,一齐看着远处雪山的顶峰,长情忽然问道:“长安铺据说是你死前创立的。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忆初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从空中落下的大片大片的雪花,温柔地飘落在自己的脸上,她问:“什么事?”
“我希望你可以毁了它。”
“世上许多人,或神,或魔,他们都想拥有它。”忆初侧头望她,嘴角微微上扬,“你为什么希望它消失?”
“本来可以相爱的眷侣,在长安铺的捉弄下,分离两地。本来可以过着一份宁静生活的人,因为长安铺一生不得安宁。还有那些几百年,几千年都被困在这长安铺,一生只能假面侍人,活在黑暗中的隐士,都因为长安铺失去了自由。”长情苦笑,不是她多善良、多白莲花,而是她见过太多的人以为长安铺生不如死……包括她自己。
“那你可知道,我虽然一手创建了长安铺,但是我也无法让它毁灭?”
“……为什么?”
“这些寥寥存活的远古众神本该都羽化消亡,若长安铺不在了,他们也便走到了最后。我虽能创建长安铺,可他早已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掌控的了的。”忆初的语气非常平淡,“这世间唯独长生生来便被父神许了长生,这世上若是只有他了,那么他,是不是太寂寞了。”
长情鼻头一酸,忆初依旧爱着长生,甚至这份爱比自己更为沉重,更是建了这长安铺,让这些神、人、魔皆能陪伴着他。
忆初继续道:“你所说的也不过是你看见的表面,长安铺哪里能真的主宰万物啊。相由心生,长安铺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机遇,一切只是他们的命数。你难道不知道长生看似冷漠,这些跟了他许久的人,他其实定不会坐视不理吗?”
长情忽然觉得,面前的人与长生太过相似,就像是生来便是一对,本该就要在一起的。
忆初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真是抱歉,占据了你的身体,同时继承了你所有的记忆。你刚刚所指的便是青衣和沁兰吧?你所见的结果都是你从他人那里听来的不是吗?”
长情微愣,颔首。
“青衣和楚怡怡还是很幸福,他们没有变,青衣还是一贯的亲和温柔,楚怡怡还是那般豪爽仗义,他们还有个双胞胎儿子,青衣教他们书画,楚怡怡便教他们习武除恶。沁兰虽与江书逸成不了一对,也手刃最爱的人为家族报仇雪恨,她虽最后受了重伤险些死掉,但长生还是救了她,她厌倦了江湖一人的漂泊,找了一个村落,过着只有一人的宁静的生活。”
长情看着走在前方的忆初,她一时分不清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但忆初给了她这样一个美好的结局,那么,她还是偏向忆初这番说辞的,就算是假的,那她心里也能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