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白驹之过隙,半年时光眨眼即逝。凛冽寒冬如约而至,哗啦啦给世间素裹银装。
巍峨的青山峰,此时被皑皑白雪覆盖,与天与云与水一般,上下一白。峰顶的青色小亭子里,一身清蓝色外衫的林姑娘坐在石桌前,抱着一只笨重的茶红色酒壶,时而小心翼翼捧起浅酌一口,哈口热气,唇齿留香。清冽的酒入喉,胃下便暖暖地烧起来,双眼便幸福地眯了对弯弯月牙。待睁开,漂亮的眼里雾蒙蒙,沾着些许清澈水汽。片刻心满意足,她意犹未尽地砸吧嘴,继而提笔绘制下一张四品符箓。
衡阳百年出关,在宗门闲庭信步找找熟悉感,踏上峰顶,透过一片火烧云一般鲜红的腊梅花,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呦,这小姑娘生活得挺惬意。闻着那清冽的酒香,衡阳喉结一动,刚想凑上去,面前一幕叫活了数百年的他愣了半晌。
风大作起,符纸如金蝶翩飞,符笔挟着朱砂滚滚而去,那姑娘却是来不及拾捡,盘腿坐下,息目敛神,满天卷地的灵气一窝蜂朝她涌去。
这就要进阶了?还是从后天大圆满至练气一层的大进阶?忒突然了吧。
林清音也是哭笑不得,通过这几个月的勤修苦练,加上在符道上的精进,灵力与心境同时达到界值,一切就这么水到渠成了。
衡阳认为,他身为本派受人尊敬的的分神老祖,这些晚辈有必要照抚一二。
于是,他大手一揽,符箓符纸什么的瞬间整齐地在桌上摆好。大酒壶便到了他怀里,他抱着酒壶,斜躺到那弟子身边的长椅上,用衣袖擦了擦壶口,大口大口灌起酒来。哈,真爽!
林清音并未感觉到身边有人,她小心翼翼地控制,招揽着周身的灵气,让它们有序流入经脉,汇入丹田。然而它们并不受控制,急促地流入,一阵一阵猛烈地冲击练气壁障,叫她生疼出冷汗来。她索性打出个复杂手印,加快攻势。
就在快云开见日那刻,一团黑气不知打哪冒出来,缚住她的周身灵气,遮蔽她的双眼,迅速侵蚀着丹田。林清音心神一震,吐出大口鲜血来,顾不上惊恐,她打出手印,连忙压制。
衡阳忙不迭起身查看,这小姑娘是怎的了?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她身上竟然潜伏着抑灵。他运转灵力,帮助她拔除那团黑气。
林清音隐约之中,只觉一张温厚的大手帮着她抓着那团黑气,知晓是有人帮着她,更是凝聚心神,同黑气作斗争。
终于,那团黑气从她体内拔除,她汇聚灵力,轻松完成进阶,成为练气修士。
睁眼,眼底是一片澄澈。浑身舒爽。她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一玉树风流男子把玩着那团黑气将它压缩成点。
她施了个洁净术将身上清理干净,恭恭敬敬朝他作揖,“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不谢,”他看她一眼道,“你是沐南的亲传弟子?”
林清音一愣,摇头。
“奇了怪了,现在变异灵根是遍地走多如狗了吗?怎的一个好好的风灵根修士没人要?小辈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吧,不仅混不到一个亲传弟子的身份,抑灵此等邪物还潜伏在你身上?”
林清音满头黑线,抓住关键词,“抑灵?是什么?”
他大手一张,“喏,这等邪物难得一见。平日里潜伏在身上也就干扰检测灵根纯净度,倒没什么事,但一旦修士进大阶就焉惨了,损根基是小,入魔是大。”
如一盆凉水盖在头上,林清音心下凉了半截。没想到沐莞依早就恨她至此,竟从她攀上入道峰就动手了。
“多谢前辈告知。”她再施一礼,诚恳道。
衡阳笑了一声,“你当唤我声‘衡阳老祖’。”
“衡阳……老祖?”
衡阳心里郁闷半晌,没想到才一百年,他的名号就那么默默无闻了。
“小辈,告诉我你的酒是打哪来的,我就帮你抓凶手,说不准你是灵根检测受抑灵影响才没被收为亲传弟子的呢。”
老祖您真相了。
“酒是我自己酿的,可以全送您。至于凶手,我大概”
“等等,你说酒是你酿的?!走,本座替你讨回公道!”
未等林清音答话,他一把拉着她瞬息就到了青山峰主殿。
“你先在外头等着。”
“砰”
林姑娘坐在门边的台阶上,担忧着自己的前途命运。就算他说了又怎样,事已成定局,而且她现在也不愿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一大把糙心事,谁稀罕。
“师叔?您出关了?什么时候?”沐南忙不迭起身,施礼。
“呵呵,不出关,谁来治你们的眼睛?”
沐南:“??”
衡阳:“那个谁知道吧?”
沐南:“哪个那个谁?”
衡阳扶额,叫外面那个谁进了来。
林清音尴尬地走进来,尴尬地拜见了两人,尴尬地站在一旁。
衡阳掏出一把测灵尺,示意林清音将手放上去。
粉白色的光柱稳稳迈过一格,迈过两格,迈过三格……最终停在了第七格。
OMG!
三人俱是瞪大眼眸,对视一眼,苍了天了。分元大陆变异灵根的最高记录也就七格吧。
沐南发挥做掌门百十年来的功底收敛了惊诧,道:“怎么会这样?先前不是只有一格的吗?”
衡阳大手一张,抑灵化身小黑点的模样,在他掌心里蹦来蹦去,逃脱不得。
“这是,抑灵?”
“不错。被谁弄到她身上了,差点害她入魔。你可以找凶手了。”
沐南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黑得要滴出水来。
“我这就罚她……入狱。”
“哦,看来知晓是谁了。残害同门,可别罚太轻。”
沐南神色紧绷,静默不语。
林清音也不知内心作何想。沐莞依百般残害她,掌门却曾施与她恩惠,她不想也没有那个能力与掌门撕破脸。在她与沐莞依之间,掌门定是会选择她的女儿。那份恩情,在小比之时已经抵消。从此,她看待掌门就单纯地以熙羽门弟子看掌门吧。至于沐莞依,若是再来伤害她,她不会放过。
衡阳看着神色变幻莫测的两人,笑了笑,露出两道浅沟,“那个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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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音默默地跟着衡阳行走在皑皑雪地中。
“衡阳老祖,”她将一个储物袋递与他,“里面都是我酿的酒。谢谢您为我讨回公道。”
衡阳接过捏了捏,他忽尔轻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可愿做我的关门弟子?”
“啊?”林清音愣了,关门弟子的意思是:一生只收一个亲传弟子。这是在说笑吗?她不明白她怎么得了他的眼缘。
“可愿?”他又问一声。
林清音终于知晓他不是在说笑。可是,有了前车之鉴,她对自己万分不自信。
衡阳方才从掌门那知晓了林清音入熙羽门的经过,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他朗朗一笑,腊梅的影子落入他眼魄中,他道:“我保你一生平安,保你修炼无忧,保你在人前展露真正容颜,保你一生有个真正师傅,保你,开开心心酿酒与我喝。你可愿?”
林清音惊诧抬头。
他看见翕动的眼睫下清亮的一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