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着，脸上尽是不悦之色。曹壮志和曹珠珠得罪寿阳的事情，太后可一直没忘记过。不过看在安阳伯府老实地赔偿了寿阳，再加上她多年修身养性，吃斋念佛，实在是没心思多说什么，这才作罢。可是如今跟章平帝一起吃饭，这吃着吃着，心里不自觉地就开始不舒服了。
太后不舒服可不会忍着，直接对章平帝表达出来。
章平帝闻言连忙放下筷子安慰太后，“是是是！母后说的十分有道理。都怪儿子太过宠幸安阳伯府，这才叫他们失了分寸，平时不懂分寸也就算了，但他们竟然敢冲撞寿阳，简直是罪无可赦！儿子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他们，绝不会再让他们莽撞不知事。”
章平帝知道，太后才不会管安阳伯府怎么样，但是谁让安阳伯府的人没长眼睛得罪了寿阳，就凭这一点，太后能盯死他们。
太后对章平帝的话还算满意，“嗯。皇帝知道分寸就好。寿阳是你唯一的同胞亲妹妹，她当年受了这么多苦。如今你是皇帝，哀家是太后，难道还不能让寿阳过得开心快乐点？要真是这样，哀家这太后也不用当了，你这皇帝当得怕是也没什么意思，也干脆别当。”
“是是是，儿子现在是皇帝，定然是要好好孝顺母后，照顾寿阳的。在儿子心里，您和寿阳才是最要紧的人。其他人都得退后。”章平帝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平时都是别人讨好他，现在倒轮到他讨好别人，不过亲娘不是别人。而且章平帝说得都是真心话，这些话说着一点都不违心，全是发自肺腑的话！
太后却不信，闻言睨了一眼章平帝，“你说的是真心话？曹贵妃和安王呢？哀家和寿阳比他们还重要。”
章平帝正了正脸色，“母后这话真是折煞儿子了。儿子说您和寿阳在儿子心里是最重要的，那自然就是您和寿阳在儿子心里最重要。没有谁能越得过您和寿阳。”
“还算你有良心。安阳伯府不会教儿子，还仗势欺人，凭的是什么？就是曹贵妃和安王的势！你也该冷冷他们了，让他们知道点好歹！冲撞了哀家不算什么，但要是再冲撞了寿阳，哀家是万万不会饶了他们！”
章平帝连连点头，“是是是，儿子明白。”章平帝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这段日子是不能去看曹贵妃了，免得惹怒母后。这么一想，章平帝也在心里把安阳伯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居然连儿子和女儿都不会教，真是被宠坏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太后，章平帝和太后才继续用膳。
吃了一会儿，太后又开口了，“哀家听说这次这次京城的乡试有些热闹啊。”
章平帝花白的眉毛一挑，“谁在母后耳边嚼舌根了。”章平帝倒是不担心太后会插手朝事，这么多年，太后也没有插手过一件。科举跟太后更没关系，太后关心科举做什么。
“听说这次出事的还是乔家。”太后又自顾自地说着。
“母后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咱们是母子，是世间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不能直说呢。”
太后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皇帝该知道今日寿阳进宫了吧。”
章平帝当然知道寿阳进宫看望太后，只是寿阳在慈宁宫没呆多久就离开了，连午膳都没陪太后一起用。章平帝见太后一直气安阳伯府，还以为寿阳又是为安阳伯府生气，这才没在慈宁宫多留，导致太后也跟着生气。但是现在看来，不是因为安阳伯府的原因啊。
章平帝的脑袋好使的很，短短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寿阳进宫不会是为了乔家的事吧。”
“寿阳只提了一句。寿阳跟哀家说她不信乔子诺会为了他两个侄子能考中举人就更换他们的试卷，说乔子诺就是他亲儿子参加科举考状元，他也不会为了亲儿子更换试卷。这话哀家信，这么多年不说乔子诺变了多少，但是有一点肯定是真的，乔子诺没那么蠢。要是乔子诺是个蠢人，当年寿阳也不会——
唉，皇帝啊，哀家不管前朝事。前朝怎么样，你是皇帝你来管。但是今儿个，哀家第一次为前朝的事开口。要是乔子诺这次什么都没做，你还他一个公道。”
章平帝没第一时间回答太后的话，反而问，“母后，咱们是母子，有什么话咱们敞开了说。您跟你儿子说实话，这是您自己想的，还是寿阳——”
“寿阳只说了那么一句，这话是哀家自己想的，跟寿阳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皇帝你也给个准话吧，同意还是不同意。”
章平帝开始沉默，别说太后和寿阳不相信乔子诺会为了两个侄子做更换试卷的蠢事，他也不信好嘛！不是相信乔子诺的人品，而是相信乔子诺没那么蠢。章平帝甚至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但是章平帝没有主动去提。好的官员不止得有好好办差的本事，还得能在官场上生存！要不然让他一个皇帝天天保护他们，还得随时帮他们注意着有没有人陷害他们不成。等他们真的被陷害了，再麻溜地帮他们翻案不成？
那他干脆什么事都别干了，专门给官员擦屁股得了。反正目前为止，章平帝从未主动护过任何一个官员，哪怕之前有信任的，甚至是比较喜欢的，但他们没本事被人给弄下去了，再换上来的人只要能干，章平帝也不会多说什么。用谁不是用呢。
可是现在——
一个乔子诺，寿阳为他说话了，太后也为他说话了，真是有本事啊。想想也不奇怪，乔子诺怎么会没本事，当年他可是差点成了自己的妹夫。
章平帝在心里暗暗思量着，以后他有一个得护着的官员了，乔子诺啊！要不然人家再出事，寿阳再进宫找太后，然后太后再为乔子诺说话，自己再出手。这样三番两次的，章平帝也嫌烦。
“儿子明白了，母后您放心。母后这老鸭汤炖的很是火候，您多吃点。是不是天气热了，儿子看您都消瘦了不少。”章平帝说着为太后亲手盛了一碗老鸭汤。
“哀家还好，倒是皇帝瞧着瘦了。国事虽重，但是身子最重要。皇帝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章平帝笑着应了。
回到御书房，章平帝破天荒地没有处理政务，而是靠在椅背上闭眸休息。
好一会儿，章平帝才睁开眼睛，对身旁伺候的李泉吩咐道，“去把太子给朕喊来。”
李泉道，“是，奴才这就派人去。”
过了片刻，太子便赶来了。
太子身穿明黄色衣裳，头顶白玉冠，面如白玉，剑眉星眸，挺鼻薄唇，仪表堂堂，蓄着八字撇胡子，长得可谓是非常出色。人已中年，但身材还是很好，肚子一点都没有凸出来。乍一看，给人的感觉是非常出色。可惜太子出色的是只有容貌，内里可谓是草包一片。
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形容太子，这话是一点错都没有。章平帝是真的想废了太子啊，这人除了占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他还有什么？蠢得让他都找不到话来形容了！天启的江山要是真的交到他手里，章平帝是完全不敢想啊！他就是死了也不能闭眼，担心祖宗留下的江山被太子给败个精光！
章平帝之前是真的想废了太子，他给了太子这么多机会，但是每一次太子都没能抓住，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章平帝宁可背负着废太子，宠幼子的坏名声，也不能拿祖宗留下的江山开玩笑！所以在他真的决心要废了太子时，哪怕是世上仅存的帝师乔老太爷要死谏，他也没有心软。当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他还是没废太子。
但那时章平帝是真的对太子彻底失望，废太子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后来皇太孙从龙虎山回来，章平帝对祁云这个孙子是非常疼爱。后来祁云逐渐展现出他过人的能力，章平帝这废太子的心渐渐消失了。太子不中用，没想到生了个好儿子。章平帝估摸着祁云比他所有的儿子都强，甚至指不定超过了他。
章平帝看着太子的眼神忽暗忽明，太子被看得双腿发软。太子见章平帝，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老鼠见到猫！他真是怕死自己这父皇了！他都这么大了，儿子都到了能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可他在父皇面前还跟五六岁的孩子没区别，父皇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而他一见到父皇就紧张，外加双腿发软。
看到太子那没出息的样，章平帝愈发失望，太子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他甚至不是韬光养晦，也不是扮猪吃老虎，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章平帝忽的笑了，他真是蠢了，不是早知道太子是什么德性的人了，他怎么到现在还有期待呢。有期待的他，那才叫真正的傻子。
“乡试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说说你是什么想法。”
太子在心里盘算着，他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让父皇生气，导致父皇对他更加不满。这可不是没发生过，而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太子感到很委屈，他自认为回答的不错，但偏偏不知道哪儿惹怒了父皇，可能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被扔了折子，要么就是被骂得狗血淋头。以往无数的教训，让太子对回答章平帝的问话都产生害怕情绪了。
“京城的乡试到现在都举行多久了，朕问你话呢，你是耳朵聋了不成，听不到啊！”章平帝看太重不顺眼，真是哪哪儿都觉得太子不顺眼。章平帝觉得他就算不是天纵之资，但好歹也算是聪明人，太子是他的儿子，怎么就能蠢成这样子。太子肯定没有随他，八成是随了徐皇后。想到徐皇后，章平帝的心情更不好了，母子两人一样蠢。
太子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开口，“儿臣自然是知道乡试时发生了什么，儿臣对乡试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痛心。礼部尚书乔子诺有负圣恩，为了他的两个侄子，竟然把他们的试卷与他人的试卷更换，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
太子说完后有些得意，父皇可是把乔家男子都关进锦衣卫诏狱了，就连乔老爷子都没例外。由此可见父皇是很生乔子诺的气，他这么回答，父皇一定很满意！
章平帝已经连生气的心都没有了。他把太子喊过来果然是大大的错误。太子这蠢样显然是不知道乔子诺是被什么人陷害的，事情发生多久了，朝堂上稍微有点心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了，甚至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偏偏太子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太子是认为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必要管呢，还是什么。总之无论哪样，都让章平帝觉得太子蠢。
还有太子是不是忘了他差点被废，是乔老太爷死谏保住他的。当然，身为皇室中人，你就别指望他们能有多少良心。一般而言，皇室中人都是没良心的，就算有那么一丁点良心，那也是留给最亲的人。但就算你没良心，你展示给其他人看的必须是你有良心，这样才能让人追随你，信服你，方便你收买人心。可是太子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落井下石，这让天下人怎么看他！
看着这样的太子，章平帝心里一阵无力。章平帝真的宁可太子心机深沉，哪怕是算计他这个父皇，也好过太子蠢成这样。
“父——父皇您怎么了？是儿子哪里说错了吗？”见章平帝直勾勾盯着他，太子又开始忐忑了。
章平帝连生气的心都没有了，跟太子生气，真的是白气。
“最近云儿怎么样？”还是提点让他高兴的人吧。章平帝苦中作乐地想。
祁云？太子眨巴了下眼睛，他哪里知道祁云怎么样，虽说祁云是他的嫡长子吧，但这个嫡长子从小就不长在身边。从龙华山回来后，对她这个父亲也没多少尊重，太子是一点都不喜欢祁云。
太子忽然想到黄良娣跟他说，让他在父皇面前多提提枫儿（祁枫，黄良娣所出的长子，东宫二公子）。太子是非常喜欢祁枫，这才是他的好儿子啊！要是父皇知道枫儿的好，一定会喜欢枫儿的！
“儿臣也不知皇太孙最近在做什么，皇太孙平时只来给儿子请个安就回去了。父皇，儿子的二字祁枫非常孝顺，他精明干练，帮儿臣处理了不少事情，他——”
“砰——”
回应太子的是章平帝扔在太子额头上的奏章。
太子被打蒙了，委屈地开口，“父皇，是儿臣说错了什么吗？您怎么对儿臣动手呢！”
“因为你蠢！”章平帝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太子蠢就不说了，连最基本的好赖都不分。祁云是多好的孩子，太子怎么就没长眼睛，完全看不出来呢！太子真当他是傻子，不知道祁枫是什么货色？祁枫跟他的生母黄良娣那真是如出一辙，除了糊弄太子有本事，其他方面也是蠢的可以！
太子宠妾灭妻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章平帝知道人人都说太子跟他一样宠妾灭妻，章平帝真心觉得自己冤枉。像徐皇后那样的蠢货，他一直让她当着皇后，这已经是仁慈了！至于让几个妃子分摊宫权，那是因为徐皇后太蠢，她根本无法处理好宫务！要是徐皇后自己有本事处理宫务，章平帝绝不会多此一举。
还有太子，人蠢的简直没法看！从太子成为太子的第一天起，章平帝其实就想废了太子，可就是念在太子是嫡长子，这才久久没有废了他。章平帝真心认为自己是个慈父了，他能容忍太子这么多年，简直是奇迹！忍太子忍得他都快吐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