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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烟灭

天微亮,城门刚打开。

何春林驾着马车,载着妻儿,长驱南下,一路上马不停蹄,风餐露宿,沿途见到各县府均贴出通缉令,悬赏捉拿自己。

何春林心道:“我知道宫中的秘密太多了,皇上非置我于死地不可,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必定会被人认出来。”

这日,到了济南府,何春林等到夜幕降临了才敢去客栈住宿。

他托店小二买了身黄缎华服,将自己打扮成富商,又将胡渣刮干净,再在脸上点上黑斑,彻底变了个样。

次日清早,何春林向掌柜的问明四马镖局的方位,便驾着马车奔向四马镖局,原来他是想托镖局护送自己。

四马镖局在江湖上享有盛誉,在北方六省皆有分局,总局设在济南府。

何春林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自然知道四马镖局。

不一会,何春林驾车来到一座宏伟的大宅前,他抬头望去,只见朱漆大门扁额上写着“四马镖局”四个隶书大字,金光闪闪,右下角是几个隶书小字,写着“马四海题”。

大门两旁矗立着两尊石狮子,左右两面锦旗上各绣着两匹奔腾的骏马。

好一座威风凛凛的四马镖局!

何春林下了马车,掀开车帷,对着里面道:“如烟,这一路上委屈你了。”

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道:“林哥,你我之间,不须要说这些话,我知道你怜惜我,可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何春林道:“你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愧疚啊!”

那女子如烟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没有丝毫怨言。”

车厢里走出一个绝色美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肤白如雪,身着淡红轻纱,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右手襁褓里抱着刚满三个月的男婴,那婴儿正在酣睡中。

何春林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

两人并肩走进四马镖局,一名趟子手迎上前来,问道:“请问大爷要运什么镖?”

何春林道:“我这只镖很贵重,想请你们总镖头亲自走一趟。”

那趟子手道:“想让我们总镖头亲自押镖,不知道你出不出得起那个价钱?”

内堂转出一个人来,道:“张八,不得无礼。”冲着何春林笑道:“哈哈,不知大官人托的是什么镖,如此贵重呐?竟然要我亲自押送呀!哈哈,哈哈!”

何春林见堂上那人中等身材,六十岁上下,两鬓斑白,脸上皱纹深陷,端庄而有威严,左手来回搓着两个铁胆,问道:“你就是马四海马总镖头?”

马四海道:“不敢,正是老朽,请问官人尊姓大名?”

何春林道:“在下姓林,是京城的富商,前些日子,接到岳父大人的来信,说岳母病危,想看外孙最后一眼,我便带着妻儿日夜兼程赶回去,如今这世道并不怎么太平,我怕一路上会遇上歹徒盗匪,所以想请总镖头护送我夫妻俩回家。”

马四海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我想林官人怕是找错地方了。”

何春林问道:“呃?这是为何?”

马四海道:“保卫护航,那是武师们干的活,你应该去聘请武师啊,如果你不知道去哪里找武师,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

何春林道:“此节我也曾想过,只是与武师们一同随行,太过招摇,反而更加引起强盗们的注意,我只想一家人平安回到家,思来想去,唯有你们镖局最是合适。”

马四海心道:“看你衣着光鲜,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富商,但不知出手如何。”当下推搪道:“我们镖局向来只押送货物,从未护送过家眷。”

何春林道:“这有何不一样吗?”

马四海心道:“这当然是一样的了,只是你不出价,我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价呢,我要得少了,我自己吃亏,要多了,你未必付得起。”嘴上却道:“这当然不一样,货物丢了,我们只须赔偿银子即可,而生命是无价的,我们必须出动武功最好的镖师保证你们的安全,还要挑选出健壮的马匹让你们如期回家,真可谓任重而道远啊!”

何春林道:“我自是知道你们不易,这是一点小小的酬劳,请先收下。”

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抖出几十片金叶子、两串珍珠、两只宝石手镯,道:“出门在外不便,只带了这些盘缠,恳请总镖头鼎力相助!”

马四海侧目瞥过去,只见金叶子闪闪发光,每片金叶子有两个手指头那么宽,这几十片金叶子粗计下来,约有三十多两,再看那两串珍珠和玉镯,晶莹圆润,熠熠生辉。

他生平替人押镖无数,见多识广,知道这两样都是稀世珍宝,价值不菲啊,又怎么能不动心?平日里押送的金银珠宝多了,但那都是客人的,此刻只要自己点点头,接下这趟镖,眼前这些财宝,就全归自己了。

马四海心动不已,表面上却不露喜色,平静地道:“急人之难,是我辈侠义中人本分之事,我四马镖局以走镖为业,虽然做的是生意,但也是武林中的一份子,我四马镖局很是愿意效犬马之劳,只是不知令岳丈贵府在何处啊?”

何春林道:“老丈人寒舍在岭南梧州府。”

马四海听了,大失所望,踌躇道:“在梧州……”

何春林问道:“总镖头,有什么地方不妥吗?是不是我的酬金给少了?”

马四海道:“没有,没有,不是酬劳的问题,您给的酬劳够多了。”

何春林道:“那是为什么?是否觉得路程太远了?回到梧州后,我再奉上银子五百两。”

马四海道:“都不是,林老板不是武林中人,有所不知啊,我北方镖局与南方镖局以长江为线,划江而治,互不越过对方的地盘,因此,请恕我爱莫能助了。”

何春林问道:“其他镖局亦是如此吗?”

马四海道:“只要是北方镖局,都得守这个规矩。”

何春林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总镖头送我到长江边上即可。”

马四海忸怩地道:“那这些银子……”

何春林心道:“这说出去的价钱,便如泼出去的水,我又怎能再收回来,不如索性全送与你,好教你们竭尽全力保护我。”当下道:“这些珠宝你照收就是了。”

马四海竖起大拇指,赞道:“哎呀呀!林老板虽然并非我武林中人,却有着我武林中人那股豪爽劲啊!你这趟镖,我接下了!等到了长江边上的八仙渡口,我再帮你联系南方的镖局。”

何春林喜道:“多谢总镖头!”

马四海叫趟子手收下珠宝,召集了十名镖师,五个趟子手,换了辆马车,套上快马,一切都结束妥当后,即刻出发。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往南赶路,马四海低调走镖,只是叫趟子手将镖旗插在马车上,不高喊趟子。

连行了数日,一路上平安无事,马四海心里不禁好笑,暗道:“我也太谨慎了,这大活人的,又有谁来劫他?哎!我老了,再无往日的豪气了,夫人早逝,没有留下儿女,我这么拼,又为了什么?等走完这趟镖,我就退出江湖,归隐田园,去享享清福。这世界,毕竟还是年轻人的啊!”

这日傍晚,镖队经过一条荒凉山道,路上人烟稀少,更无客栈茶肆,于是点上火把,连夜赶路,想翻过山岭再寻住处。

“希聿聿……”

突然,马四海的坐骑好像受到了惊吓,前蹄奋扬,马四海急忙使个“千斤坠”,两腿夹紧马腹,拉住缰绳,止住马匹,他觉察到有些异样,转头问李镖头:“这条山路险峻阴森,是什么地方?”

李镖头道:“总镖头,这山岭叫做黑虎岭,从前蒙总镖头看得起,让我押镖,曾路经此地,听当地百姓说,夜间常有老虎出没,不知是真是假。”

马四海喃喃自语道:“黑虎岭,黑虎岭,啊哟!不妙!我镖局名号为四马,而此地却叫做黑虎岭,这不是明摆着送马入虎口吗?忒不吉利了。”

马四海又问道:“前面山势如何?”

李镖头道:“前方两边都是峭壁,只有一条路,越往前走,路面越窄,最窄处仅能容马车通过。”

马四海转身道:“大伙儿调头从原路返回,绕道走。”

何春林探头出窗,问道:“马总镖头为何要绕道而行?”

马四海道:“林官人,前面山路凶险,可能会有猛虎出没吃人,为了你和夫人的安全着想,我看咱们还是绕道多走一些弯路吧。”

何春林道:“好!一切听从总镖头的安排。”

众人正想调转马头,突然,山岭上跃下七个黑衣人来,一字排开。

当中一人朗声笑道:“哈哈哈!别急着走啊!”

众镖师见窜出七个黑衣人,知道来了劫匪,纷纷拔出兵刃,团团围住马车。

李镖头喝道:“大胆蟊贼,四马镖局的镖你也敢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车厢内,如烟惊道:“林哥,出什么事了?”

何春林道:“来了几个小毛贼,别怕,有我在!”

马四海不愧为镖局之主,临危不乱,他在马上微微欠身,拱手道:“小弟四马镖局马四海路经贵地,忽忙间未能送上拜贴,还望恕罪则个。”

北方武林中人,谁人不知道四马镖局势力雄厚,而总镖头马四海不仅为人厚道,武艺更是了得,八八六十四式断头刀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至今从未听说他有过败绩。

他以为报出自己的名号,对方会识相离去。

岂知当中那个黑衣人道:“好说,好说,你把马车留下,速速离开。”

马四海心想这伙强盗想必是孤陋寡闻,没有听过自己的大名,为了不生事端,他转头对一名趟子手道:“老蔡,给这七位爷每人送上五两银子。”

身旁的趟子手老蔡应了一声,就要从腰间掏出银两。

黑衣人摆手道:“这倒不必了,马总镖头出手可真够阔绰的,区区五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这帮叫化子了,哈哈!哈哈!”

马四海知道他们嫌少,道:“敝镖局做的都是些跑腿的生意,赚的都是些脚路费。出门在外,也只带了些许盘缠,待我们走完镖,返回之时再奉上薄礼。”

黑衣人道:“哼!我七兄弟来此,并不是要讨你的这点过路费。”

马四海问道:“我四马镖局一向奉公守法,做的是正经生意,在武林中行得正,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黑衣人道:“你们四马镖局并没有得罪我们,我们来此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马四海道:“什么事?”

黑衣人道:“你们四马镖局大难临头了,想必还不知道吧?”

马四海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好狂啊!就凭你们几个,就想将我四马镖局一举铲平,只怕没那么容易。”

黑衣人道:“马总镖头误会了,我们与贵镖局毫无恩怨,我且问你,车上的人是谁?”

马四海道:“车上人是谁都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黑衣人道:“关系可大得很呐,我怕说出来会吓到你们。”

马四海道:“少说废话,老夫可不是被吓大的。”

黑衣人道:“好!那我就实话告诉你,马车上的人可是朝廷钦犯。”

马四海道:“少在那里吓唬我。”

黑衣人道:“你不信,那你问一下车内的人是不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何春林。”

何春林是朝廷钦犯,前些日子早已传遍整个济南府,马四海没见过何春林的画像,当时听镖师们议论起来,也不以为意,此时听这黑衣人说车厢里的人是朝廷钦犯,大吃一惊,这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若真是那人,四马镖局护送钦犯逃难,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马四海下定了决心,不管车厢里的人是不是钦犯,都绝对不能让黑衣人知晓,否则消息一旦传出去,将贻祸满门,他道:“你三言两语就想诬陷我四马镖局,只怕没人会信你们。”

黑衣人道:“我们只想捉拿车内之人去领赏,与你们无关,你们识相的快快走开。”

马四海道:“你们想夺我的镖就直说,不必给我安那么多罪名,想让我弃镖遁逃,可笑!可笑!”

黑衣人道:“老顽固!看来你是护定他了?”

马四海道:“职责所在。”

黑衣人道:“你们不走,就都葬在这里吧。”向左右同伴看了一眼,道:“动手!一个不留!”

七个黑衣人手挥兵器,一拥而上。

马四海抽出鬼头刀,迎战敌人。

众镖师见总镖头一马当先,毫不畏惧,亦都挺起刀剑,与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四马镖局虽然人数众多,然而武艺并不怎么高强,双方经过激战,只剩下马四海和三名黑衣人。

一名黑衣人挺刀刺入马车。

马四海正与那名带头黑衣人相斗,无法抽身相救,惊叫:“林老板,快逃!”

突然,刀光闪动,黑衣人惨叫一声,中刀身亡,向后直飞出去。

何春林手持绣春刀,在车旁护着妻儿,婴儿被惊醒,“呜哇呜哇”哭个不停。

黑衣人横刀罢战,道:“马总镖头,我说的没错吧,他就是朝廷钦犯,锦衣卫副指挥使。”

马四海放眼望去,只见镖师们尸横遍地,鲜血染红了大地,惨不忍睹,又望向何春林,见他手上拿的果然是绣春刀,神情沉着冷静,根本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富商。

他满腔怒火,放声惨笑,道:“!何大人啊何大人,你可把我四马镖局害惨了!”

何春林道:“马总镖头,这并非我的本意啊,我也没有料到他们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马四海捶胸顿足,道:“都怪我!都怪我啊!见钱眼开,贪得无厌,把镖局十几口人都害死了!”

何春林道:“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了。”

马四海怒道:“你的奸计得逞了,还有什么好说!你的心肠好歹毒啊,让我四马镖局替你做挡箭牌,帮你铲除了强敌!”

黑衣人“嘿嘿”冷笑,道:“是你咎由自取,我早就奉告过你了,你却不辨忠奸,替他卖命,我这就去杀了他,为你报仇!”他故意这样说,好让马四海迁怒何春林,不再插手帮何春林。

马四海悲痛欲绝,并没有听到黑衣人在说什么,他之前不知何春林是朝廷钦犯,才竭尽全力保护他,此时知道了真相,已经没有必要再替他卖命了,虽说何春林陷害了四马镖局,但自己事先收了他的酬金,又怎能再杀他报仇呢。

马四海颓丧之极,将鬼头刀抛在地下,把从镖头的尸体一具一具搬在一起,想将他们火化了。

黑衣人见状,心道:“先结果了他二人,回来再收拾你!”招呼另一个黑衣人,一齐攻向何春林。

何春林挺刀迎战,“珰……”火花四溅,三人又已拆了数十招,招招直攻对方要害。

何春林以逸待劳,两名黑衣人占不到丝毫便宜。

一名黑衣人见久攻不下,绕到背后,挥刀劈烂马车,将刀架在如烟的脖子上,喝道:“别动!否则杀了你老婆!”

“啊……”如烟大声惊呼!

何春林正与黑衣人搏斗,无法腾出精力照顾马车内的妻儿,听到妻子呼叫,一分神,被黑衣人砍中胸口,绣春刀“呛啷”掉地。

何春林惊道:“快放了我妻子,我跟你回去归案。”

带头黑衣人“嘿嘿”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我们并不是来抓你拿赏金的,只要你将身上的《入云剑谱》和《大力金刚指谱》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何春林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有这两本秘籍?难道是金不缺心有不甘,叫他们来杀我灭口?就是有,也不能轻易给你。”当下道:“我没有你说的什么武功秘籍。”

带头黑衣人道:“你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不惜放弃高官厚禄,冒着亡命天涯的凶险,也要把诏狱里的大盗救出来,不就是为了得到那两本秘籍吗?”

何春林见事情已经败露,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金不缺叫你们来的?”

带头黑衣人道:“非也,告诉你也无妨,诏狱里有我们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我们全然知晓,五天前,我兄弟七人就在这里等你了。”

何春林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奸人?竟敢潜入皇宫之中,有什么企图?”

带头黑衣人冷笑道:“你现在是朝廷钦犯,用不着这么关心国家大事。”

何春林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带头黑衣人道:“废话不多说,赶快交出秘籍。”

何春林见妻子被挟持,自己又受了重伤,无奈之极,唯有交出秘籍方能有活路,他之前威逼金不缺交出秘籍,想不到转眼之间,又被别人以相同的方式逼问,而这些黑衣人心狠手辣,言而无信,怎能相信他们的话,便道:“你们先放开我妻儿,让她乘车先走,我再把东西给你。”

如烟叫道:“林哥,万万不可啊!那秘籍是我们的护身符,你若是交出来了,他们肯定会杀了你的。”

她身旁的黑衣人一听,大怒,一巴掌拍过去,喝道:“臭婊子,要你多嘴!”抢过她怀里的婴儿,就要往地下摔去。

何春林惊叫:“不要啊!”可是相距甚远,想冲过去阻止,已然不及。

马四海在一旁料理镖师的尸体,他心中虽然怨极何春林害得镖师惨遭屠戮,但他的妻儿却是无辜的,当下不及细想,右脚挑起地上的一柄单刀,“嗖”的一声,那柄单刀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飞向那名黑衣人,“噗”的一声,直插入那黑衣人的后心,黑衣人仰天跌倒。

如烟抢将过去,抱起地上的儿子,惊道:“林哥,松儿晕过去了!”

何春林一听,以为儿子摔死了,悲愤填膺,大喝:“我跟你拼了!”拾起地上的绣春刀,使尽全力连劈出三刀,黑衣人举刀挡格,每挡一刀,便退一步,连退了三步。

何春林心怀丧子之痛,绣春刀法杂乱无章,黑衣人觑个正着,一刀刺入何春林腹中,鲜血汩汩而出。

“啊……”如烟见到丈夫的惨状,失声惊叫,晕倒在地。

黑衣人正想拔刀出来,只觉刀身一紧,被何春林左手牢牢握住刀身,他连拉了两下也没能把刀抽回来。

何春林闷哼一声,忍着巨痛,右手绣春刀直搠入黑衣人肚中,那绣春刀锋利无比,这一刀直没至刀柄。

“你……”黑衣人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倒在血泊之中。

如烟昏昏沉沉中被惊醒,见丈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忙扑到丈夫怀里,哭道:“林哥,你不会有事的……”

何春林奄奄一息,挤出微弱的声音道:“如烟,我不成了,你把松儿抱过来,我想看看他。”

如烟抱过儿子,见儿子在熟睡中打了个小哈欠,喜道:“林哥,松儿没有事!”

何春林精神一振,道:“没事就好,你母子俩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如烟道:“不!你若走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陪你一起死!”

何春林道:“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不能丢下松儿啊!”

如烟抱起婴儿,跪倒在马四海面前,哀道:“马老爷,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了你,如今我唯有以死谢罪,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我求求你大发慈悲,好心收养他吧。”

马四海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已无法挽回,我也不想再为难你们,你还是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吧。你的丈夫贪图武功绝学,招来杀身之祸,这种自私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去为他殉情。”

如烟道:“不关他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他害死的。”

马四海道:“你?这与你有何关系?”

如烟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生了这副脸蛋……”

马四海低头看去,火光照耀下,只见她生得娇艳欲滴,胸膛雪白一片,忙转过头去不看。

如烟续道:“……我本是秦淮河畔的一个歌妓,因生有几分姿色,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花魁,远近的人都慕名前来,不论是显贵人家,还是贩夫走卒,都垂涎我的美色。正如芬香的花朵,必然会招来蜂蝶一样,我被江湖上的采花大盗盯上了。”

“一天晚上,怡红院来了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出了一锭金子,要我相陪,鸨母见到金子,便一口答应了。那位公子进了我的香房,我见他脸上带着个面具,很是好奇。”

马四海问道:“这人是不是身形颀长,带着银色的面具?”

如烟道:“是啊,马大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四海道:“江湖传言,采花大盗楚惜玉作案时总是带着银色面具,至今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轻功绝顶,来无影,去无踪,被称作‘踏月神采’。”

如烟道:“不错,正是他,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进到我的房里,对我说了许多甜言蜜语。我叫他摘下面具给我看看他的模样,他说看了他相貌的女子就得嫁给他,我听了直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规矩,当然不信他的话,执意要他摘下面具。”

“他问我是否不后悔,我说不后悔,他拗不过我,便缓缓摘下了面具,我看到了他的脸清瘦而略显苍桑,极是俊美。”

“他道:‘既然你看到了我的脸,那就随我回家吧。’便搂着我的腰破窗而出,我只觉得身子飘在半空中,惊怕之极,大喊救命。”

“事有凑巧,被正在巡街查案的林哥听到。”她说到这里回过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何春林,拿出手帕,轻轻地拭去他嘴角的血渍,脸上充满了幸福和仰慕之情。

她继续说道:“林哥听到有人喊救命,便追赶上来,与那采花贼相斗起来,林哥怕误伤到我,出手便有了顾忌,两人斗了二三百个回合,唉!我也不懂是多少个回合,反正是斗了很久很久,最后那采花贼见无法脱身,便把我抛向半空中,又向我射来一蓬暗器,林哥飞身抱住了我,用他的身体替我挡住了那些暗器。”

“那采花贼哈哈大笑,扬言道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还会回来找我的。”

“林哥中了毒针,我照顾他一个多月才好,这段日子里,我为他的铮铮铁骨和温文尔雅所倾倒,便毫不知耻地要嫁给他做老婆,林哥并没有嫌弃我是烟花女子,于是我们便回到京城,住在贵柳胡同,想不到没过多久,那采花贼竟然找上门来,林哥自是怒极,又和他动起手来,最后把那贼子打跑了。”

马四海心道:“哼!凭何春林的武功岂能击败踏月神采,你这话只怕是说反了吧。”当下默不作声,任她说下去。

“后来那采花贼又趁林哥不在家,来骚扰我好几次,林哥拿他没办法。”

马四海接口道:“于是你丈夫就想练成神功,杀了那采花贼?”

何春林忍着巨痛道:“不错!一个男人连他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活着还有什么尊严?即使他的女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没有怨言,可是怎么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懦夫!”

如烟道:“林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责怪过你。”

何春林道:“我知道。”

马四海道:“哼!好个夫妻情深呐。”

如烟道:“马大爷,我知道叫你收养我的儿子很让你为难,我也无以为报,那两本武学秘籍,就烦请你代为保管吧。”

马四海道:“你还嫌害我不够惨吗?就是因为这两本破书,害得我一手创下的基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我要之何用?明日我就要被朝廷通缉,亡命天涯了!”

如烟哭道:“你当真如此铁石心肠吗?”

马四海哼了一声,侧过头去。

如烟见马四海不肯应允,也不再说下去了。

何春林入气多,出气少,渐渐感到意识模糊,他用尽全身力气,举起右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挤出最后一丝微笑,道:“如烟,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呀!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气息渐弱,右手缓缓垂下,就此死去。

如烟嚎啕大哭,泪如雨下,抱着丈夫的尸体,直哭到声嘶力竭,才幽幽地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的,我这就来陪你,只是苦了咱们的孩子,松儿,你不要怪娘心狠,娘不配做一个母亲!”

婴儿哇哇直哭,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凉,似是在为父母的不幸在哀泣!

如烟抱起儿子亲了几口,突然拾起地上的尖刀,插入了自己的肚子中。

马四海想不到她竟然真会自杀,惊叫一声,又自长叹道:“唉!你这是何苦呢?”

但见她渗血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显是并没有后悔这样做。

所有人都死光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蟋蟀在黑夜中唧唧鸣叫。

马四海将镖师们的尸体拖到一起掩埋,突然,山岭远处传来嘹亮的鸡啼声,马四海抬头一看,只见东方出现鱼肚白。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

马四海心道:“我还是趁天没亮赶紧走吧,若是被人撞见,那可就麻烦了!”

正想举步就走,回头一看,见那婴儿在地上又自睡着了,他到底不忍心,看着这个小生命被遗弃在荒野中,任由恶狗野兽吞噬。

虽然,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包袱!

马四海还是走过去抱起婴儿,突然,他心念一动:“这七个黑衣人说何春林身上藏有两本武学秘籍,而那何春林又直言不讳,现下所有人都死光了,这秘籍想必还在此处。”

于是他在马车内仔细地搜了一遍,除了一些婴儿换洗的尿布和一些碎银之外,更无其他发现。

他又相继在何春林、七个黑衣人以及所有镖师的身上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不禁忖道:“想来那何春林定是把秘籍另藏他处了,我并非是想要将那秘籍据为己有,只是怕它落入歹徒之手。”

遂抱着婴儿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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