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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三

刘诚下车来,驿馆的半扇木门刚巧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伸出脑袋,冲人看了几眼,慢慢显出身形。并未拾阶而下,他扬了扬手里的烧火棍,“几位贵客,可是要歇脚?天色不早,且快快进来,后面的马棚也还有些草料。”

“老丈可是驿馆的官人?”刘诚拱手问到。

那老头连连摇头,“老汉哪里当得起官人,服徭役而已,等到翻了年,就该能回家啰。”说话间,他把另外一扇门也拉开,驼着背往里走,“进来!外面风大,都快些进来!”

驿馆,乃是传递官府文书和战事情报的人或官员途中食宿、更换马匹的场所,不过闲时,也做类似于客栈的营生。

从先秦开始,始皇帝为了加强统治,不仅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还开始大量完善蛛网一般的官道、驰道,每隔三十里一处的驿馆星罗密布,还每十里设一长亭,每五里建一短亭,供行人歇脚。

驿馆通常设有驿官驿卒,好歹是吃皇粮的人,不过到了东汉末年,很多官卒都吃着空饷,上面干脆征召民夫来守着,比如这手一直发抖的半百老汉。

古槐驿很破败。

七八人开始准备借宿,有人抬下行李,有人把马车赶向后院,高长恭擦拭着长枪准备上鞘,孟姜女提着马灯来回找东西……

刘诚趁机四处看了看,这屋子到处是蜘蛛网,地板被白蚁啃食严重,发泡发脆,走起来咔咔响,一不小心就能踏陷一大块,随手一摸,四壁都是灰白色的木粉,前厅,里屋,再到后院,简陋得可以,除了几只石缸水槽不能风化,其余都让人觉得一碰就倒。

后院的马槽里,难得地撒了几把干草,栓着一匹只长排骨的驽马……

外面,天黑了。

驿馆的大堂里,长桌上吊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围着桌子,几人席地而坐,慢条斯理喝着热水。

那老汉拄着烧火棍走来,放下水壶,兴许是出于对官差天生的畏惧,而驿馆来往的人又大半是官差,他怯生生问:“几位可是官差大人?”

刘诚回到:“老丈无需多礼,我等省亲,这是要回中山老家,借宿一晚就走。”

老汉一张老脸全是褶子,挤得小眼睛都成了一条线,笑着说:“中山好!省亲好呀,老汉我也想着早点回家,家里,孙娃娃都该能跑路了……几位稍侯,我这就去烧水做饭……中山好啊!”

“敢问老伯,这古槐驿为何……”

“破烂是吧?贵客有所不知,古槐驿离下邳城不过二十来里,挨着太近,几乎没人在此歇脚,久而久之,自然也就荒废了……”

众人听完了然,下邳遥遥在望,谁还会在鸟不拉屎的古槐驿多做耽搁,一间没人来的驿馆,不破败才怪!

里屋的老汉在烧火,孟姜女好奇帮忙,把灶前的干柴折断,放进火堆里烧着,再用烧火棍捅几下。

那老汉很健谈,也或者是久没人来,跟刘诚和孟姜女说了好多过往的人留下的趣事。

他说,前些日子兵荒马乱,好多人躲到驿馆来,大伙都没吃的,就把外面林子里的树皮剥了拿来熬粥,好端端的一片林子,没有入秋就全给枯死了……那些人吃了草根树皮以后,遭了报应,拉不出来,可怜活活憋死……

这故事不好笑,孟姜女敲着烧火棍打断说,“老伯!水开了!”

老汉揭开木板,果然水开了,腾起大片白雾,头顶挂钩上的锅盖水雾萦绕,迅速汇聚出水滴,再滴滴往下掉。

他走向旁边的米缸,用瓦片刮了几下,声音尖涩刺耳,舀出两碗带壳的黄粟,极为心痛地吹去少许谷壳,将黄粟倒入烧开水的大锅里,开始慢慢熬煮……

平民,没有你想要的一日三餐,就算一日两餐,早晚各吃一顿也算是奢望,很多时候,穷人一天顶多只能吃上一顿,还不能吃饱。

没有肉脯……

没有盐、饴糖……

没有葱、姜、蒜……

更没有下饭的佐菜,即便是煎熬的小米粥也是壳多米少,还不敢煎得太干……

等到稀粥上桌,那老汉独自盛了一碗,蹲在门口,吸溜一口,巴拉得津津有味,回头说:“贵客为何还不开动,粗茶淡饭,可是不能下咽?”

刘诚笑着说哪里哪里,用手指声声敲着桌面,心中反复煎熬,实在是下不去口,可见众人都望着自己,若是家主不动手,估计没人敢僭越。

刘诚牵强一笑,蒙着鼻子喝了一口,“呃”一声差点吐了出来,小米还好,关键是谷壳煮不烂,留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麻酥酥豁口!

“开吃吧你们!我不饿!”刘诚表情很精彩。

……

夜里,外面的月光发晕,照不清楚景物,按老人的说法,明天会下雨。

孟姜女睡不踏实,加上昨晚的稀粥实在难以下咽,被饿醒了!

所有人打上地铺,挤在二楼的一间空房里,她轻轻起身,不敢吵醒身边的少爷,拿着马灯下楼,想去里屋找点水充饥。

推开灶房门,她看见一个小女孩趴在灶台上,虎咽狼餐,在舔没有清洗的大锅,连有人进来也没有注意到,孟姜女一惊,问到:“你是谁?”

那女娃回过头来,裹满粥汁的发丝沾在脏兮兮的脸上,徒剩下两只眼睛惊恐地打转。

孟姜女同样害怕,少爷偏偏昨晚才讲过鬼怪故事,那里头的老妖怪长发甩起来都是吸血的触手……

十一二岁女娃慢慢往后院退,她转身想跑,回头冷不防撞在了人身上。

守夜的老汉一手拧着她的脖子,一手用烧火棍轻轻扒开后院的门,“十三!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可别吓着贵客!”

“老丈,她是?”孟姜女不解问道。

“哦!她叫十三,是老汉早年捡到的孤儿,脑子不太灵光,快!给贵人请安!”老汉的后掌在十三的脖子拍了两下,重得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委屈得掉泪,她抽泣着说:“贵人安!”

孟姜女想上前去扶,那老汉已经领着人去了后院,“我带这丫头去后院喂马,贵客早点休息,莫要耽误了明日的行程……”

提着马灯回来,孟姜女心里奇怪,那女娃娃的手腕上,明明有鲜红的勒痕!可老丈不像恶人,又怎么去虐待一个女娃娃。

回屋,刘诚和高长恭刚巧出来,刘诚捂住孟姜女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高长恭小声说:“少爷说这家驿站有问题,饭里有蒙药,要不是少爷提醒我们都遭了道!”

刘诚一言不发,自己哪是提醒,明明是嫌弃伙食差好不!

“而且我发现,其他地方都落满尘土,唯独这二楼的房间里干干净净,说明这里经常有人来住,人还不少!”高长恭补充说。

“走!”刘诚挥手道,有兰陵王在身边,不就是家黑店,怕个鸟!

三人熄灭灯火,借着夜色往后院摸去。

寂静无声。

后院是马厩,仔细观察,马厩后面还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刘诚拉开,发现外面杂草丛生,小坡斜盖着一块石板,他卖力拖开,是个地窖,脑袋往里面一探,窸窸窣窣一片响动。

外面的夜风刮进来,吹得洞里咽咽呜呜的叫。

刘诚见到数不清的亮珠子鬼火一般在空中张合漂浮,孟姜女举起马灯往里一照,看了清楚,阴暗潮湿的地窖里,用麻绳捆着十几二十个女娃娃,她们蜷缩的最里边,那个叫十三的丫头,被人重新绑好,眼神祈求,嘴角留着血迹……

驿馆外,几十号贼人围拢在一起商议。

“老二!怎么搞的,弟兄们都挂了彩!”

那被唤着老二的人耷拉着脑袋,只说对方扎手,几百来号人,自己再是英勇也双拳难敌四手,能带着弟兄们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汉哼了一声,也不多想,动手自己不行,动脑子可不差,他傲然笑道:“我在粥里下足了药,待会进去,手脚麻利点,这票干完,大伙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而且,里面的人我也问过了,跟官差没关系,还是一群外乡人,做得干净点没有任何隐患!”

手一挥,打头的两个贼人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往里走,可才推开木门,就传来两声惨叫,那两人猝不及防,被长枪一扫,腾空飞起,结结实实摔出五米之远,转眼就没了声儿。

高长恭一脚踢碎房门,满脸怒容站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他这才解开枪鞘,冷眼望着门外的贼人。

“大意了!”老汉冷笑着说,直起腰杆,再不见他驼背,“老二!招呼兄弟们,一起上!”就不相信,一个毛都没齐的娃娃,还女娃一样细皮嫩肉,再厉害能到哪去?

“老二?嗯……老二?”

老汉回头一看,后面几十号兄弟已经悄悄退了几丈远,个个面露恐惧,跟见了鬼一般。

老汉刚想发怒,那群大汉撒丫子就跑,招呼都不打,跑得最快的就数他口中的老二,仿佛人人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没办法,不跑得赔上命,这手提长枪的怪物,不正是昨日才把一群人打得吐血的那个吗?哪里是人!

高长恭不理会逃跑的蟊贼,身形如电,上前一把揪住那老汉的领子,骂道:“畜生!猪狗不如!”

老汉老脸一垮,“好汉饶命!”

……

刘诚唤醒下人们,用火把把驿馆的大堂照得透亮,二十来个女娃娃洗去污垢,狼吞虎咽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顾不上喝水,呛得打嗝。

十三,原来是那丫头被人抓来,按先后次序编的号数。孟姜女心痛地给十三拍着背,她手上的勒痕如同红色的手镯一般,鲜血淋淋,“慢点!不够还有!”孟姜女将包袱里最后剩下的烙饼也取了出来……

刘诚坐在驿馆门口的石阶上,高长恭手持长枪立在身后,那老汉跪在下面一个劲磕头,原本就发抖的手,此刻抖得更加厉害,不止手上抓了好些泥,每次磕头很深,嘴里也会灌进好多枯草和泥土。

原本这老汉的确是征召来打理驿馆的农夫,可惜没吃没穿,为了活命动了歪脑筋,勾结贼人开始谋财害命,地窖里的女娃娃都是肯蒙拐骗,甚至是抢来的,如果不是刘诚恰逢其会,过两天她们就会被卖走!

刘诚问为什么没有男娃,他说男娃卖不掉,都埋了,女娃娃生得漂亮,可以给大户家为奴为婢,也可以卖入青楼学艺,好多人家喜欢养些雏姬……

“长恭!将他挂在那棵老槐树上!”刘诚再听不下去。

“大人!饶命啊,都是上头的官爷让我办的,小人只是奉命……”

高长恭早等得不耐烦,一枪捅在咽喉,然后奋力一掷,准确的把人扔上了树顶,插穿在树尖上。

那老汉并未断气,嘴里还在求饶,鲜血顺着胸腔一直沿着树干往下流,很快,枯死的老槐树变成了一株红色的血珊瑚……

刘诚望着古槐树出神,这东汉,跟眼前的枯死的树一样,烂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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