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竹心回去后将自己与曲长秋双方的形势仔细琢磨了一下,心想:“帮中大多数兄弟还是忠于帮主的,只是不知道曲长秋的狼子野心,所以才被他蒙蔽。这一节倒是好办,只要到时候帮主出现,他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只怕难对付的还是他邀来的那些左道高手。”
她思索了一下午,李长老来的时候,她将如何分配己方力量,什么人负责什么都安排妥当,一一跟李长老说了。然后问道:“您看可还有什么不周之处?”
李长老不住地摇头,赵竹心以为自己的计划有何不妥,却听李长老赞叹道:“姑娘思虑之周,部署之巧实令李某佩服。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思,实在难得。”
赵竹心笑道:“瞧您说的,这哪里是我的部署,都是帮主交代我的。他现在不方便露面,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一字不差的将这些转告给李长老。我也够笨的,记了一下午才勉强都记得了。”
李长老笑笑,说道:“那请姑娘转告帮主,一切都会处理妥当,请他放心。”
赵竹心嘱咐道:“让兄弟们多加小心。”
李长老道:“是。那我先告辞了。”
在等待曲长秋到海宁的这段日子是赵竹心自失去父母以后,过得最自在的一段时光,尽量不去想丐帮的事,生死也看得淡了,如何能不自在?也可怜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要独自承受这么多,更难得她能如此泰然。
第二天,姬尔安大清早就来敲门。赵竹心伸着懒腰问道:“谁呀?”
“是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姬尔安的声音,赵竹心总有些不知所措。懒腰伸到一半,忙缩回身子,问道:“什么事?”
“哦,没什么。等你吃了早饭,想带你出去一下。”
“我……一会儿还有事……”
“别找借口,我知道四天之内你不会有什么事的。赵兄弟就交给唐伯他们照顾。”
跟姬尔安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不好,你的借口全都会被他识破。
吃过早饭后,姬尔安拉着赵竹心出门,门口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两匹马。
“上马。”
赵竹心说道:“还是走路吧,如果太过招摇,我怕被人发现。”
姬尔安笑着先上了马,说道;“跟着我,有多快骑多快,就算这城中布满曲长秋的眼线,也没关系……”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俯身挨在赵竹心耳边说道:“因为他们追不上我们。”
赵竹心白他一眼,说道;“很好笑吗?”
姬尔安问道:“你上不上马?”
赵竹心小嘴一撅,赌气道:“不上!”
“好。”姬尔安俯身抓住她的手臂,轻轻一用力将她提到自己的马上,跟着催马疾行。赵竹心叫道:“你干什么?”
姬尔安贴着她耳边说道:“你不肯去骑那匹马,不就是想跟我共乘一骑吗?现在如你所愿啊。”
这人还真会得了便宜卖乖。
赵竹心用手肘去撞他,嗔道:“放开我。”
姬尔安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揽住赵竹心,不管她怎么喝斥,怎么想挣脱,他就是不放手。马也越跑越快,赵竹心很快也安静下来,享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
马停在一座近郊的茅草亭旁。姬、赵二人坐在茅草亭中歇息,他们并肩看着湖水,一直没有说话。
隔了很久赵竹心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有话跟你说。”
赵竹心没有问是什么话,姬尔安也没有等她问,接着说道;“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周王庙,不为了其他,只为保护你。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去跟人拼命。”
赵竹心摸了摸自己红肿的手臂,淡淡笑道:“你明知我活不久的。”
“我不让你死,你就会长命百岁。到时候你记住,不可离开我身边,以便我随时照看你,知道吗?”姬尔安搬过赵竹心的肩头,让她直视着自己,语气好像下命令一般。
赵竹心低眉微笑,只淡淡说了一个“好”字。
二人在茅草亭待到近午时方回。但姬尔安好像还舍不得与赵竹心分开,虽然没几步路,却偏要送她回房间,到了门口又问:“不邀我进去坐坐吗?”
赵竹心忽然觉得他很好笑,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进来吧。”
姬尔安也不问她笑什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坐了。他见桌上放了一碟点心,方方正正,通红发亮,很是漂亮,问道:“这是什么点心?”
赵竹心反问:“你连山楂糕也没见过吗?”
姬尔安端起碟子,仔细瞧着,说道:“只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你做的?介意我尝尝吗?”
赵竹心稍有犹豫,愣愣地看着姬尔安很久,最终点了点头,说:“吃吧。”
姬尔安轻轻拿起一块,端详一下,便要送进嘴里,却突然被赵竹心夺了回去,见她将整盘山楂糕都拿在手里,笑道:“我忘记了,山楂糕放不住,这个是几天前做的,怕已经坏了,吃不得。”
姬尔安拿出手帕擦擦手,淡然一笑道:“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再做一份给我。”
赵竹心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天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雪,天是灰蒙蒙的。这样的天气,街上连乞丐也少了。客栈的伙计还在奇怪,“怎么街上的乞丐一下子就都没了踪影,还以为这些人是不怕冷的,一整年都是穿着那一件破衣裳。”
早上,所有人都准备就绪,赵一平兴冲冲地去叫赵竹心,可是赵竹心的房间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姬尔安道:“大家赶快赶去周王庙吧。”心里气道:“明明已经说好今日不可离开我身边,没想到却自己先走了。
今日不是所有的乞丐都怕冷躲了起来,而是都聚集在周王庙,除了丐帮弟子,还有许多的其他武林人士。他们都是来恭贺丐帮新任帮主曲长秋的。简单的接任仪式后,大家纷纷向曲长秋道贺。
曲长秋却满面愁容,连连叹息,说道:“一心那孩子命苦,错信奸人以致殒命,曲某心里实在痛惜,这……何喜之有啊!”
众人正欲相劝,却听一个声音说道:“到底谁是奸人?又是谁居心不良?”外人不知说话的是什么人,丐帮中却已有很多人听出这明明就是他们的“前任”帮主赵一心的声音。
眨眼间,众人眼前已多了一个面带黑色面具的瘦削乞丐。
韩、高两位长老惊道:“帮主,你没有死?”
赵帮主道:“当然没有。二位叔叔切勿听信奸人之言。”韩、高二人看向曲长秋。
赵帮主厉声说道:“曲长秋假传我已死亡的消息,意图谋得帮主之位,实在是居心叵测,大家切莫再相信此人。”
此时,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眼见得平日里这两人亲如父子,曲长秋一直忠心辅佐赵一心,赵一心也一直对其无比信任,怎地突然曲长秋就成了叛徒?大家还在等曲长秋的解释,可曲长秋却神色淡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并不想为自己辩白。
赵一心本也以为他会极力辩驳,可他摆出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令赵一心心中没了底。但他也不惊慌,冷冷问道:“曲长秋,你可知罪?”
曲长秋将打狗棒举到胸前,说道:“有人假传帮主死讯,企图对丐帮不利,我丐帮弟子绝不会轻易罢休。”他将打狗棒收回,慢慢转向赵一心,说道:“只是,到底是谁居心叵测,还要论论清楚。”
韩长老问道:“曲大哥你这话是何意啊?”
曲长秋向赵一心一指,说道:“这个人分明是假的。”此话一出大众哗然,议论声又不止。其他帮派不知,可丐帮弟子怎会不认得自己的帮主?人人都看着明明就是赵一心站在那里,曲长秋又怎么会说出这句话?
“哼。”曲长秋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盯着赵一心,问道:“你敢不敢揭下面具让大家伙儿看看你的真面目?”
赵一心将双手背在身后,人虽瘦小,气势却丝毫不输于人,轻笑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大家都知道,我因意外脸上受了伤,从接任帮主之位那天起这个面具就没摘过。当初我带着打狗棒和义父的亲笔遗书来投奔几位叔叔,但几位叔叔也未曾见过我的真面目,那么就算我摘下面具又如何?”
曲长秋反问:“既是如此,摘下又何妨?我相信是真是假,大家自有分晓。”
高长老也说道:“是啊,一心,不如你就把面具摘下来吧。”
赵一心道:“高叔叔,非我不愿摘下面具,只是我这个样子怕吓到大家。曲长秋他在此颠倒是非,叔叔万万不可信他。”
曲长秋在丐帮的声望地位早已无人企及,可赵一心毕竟是帮主,丐帮弟子对着二人皆不能不敬,此刻也都很为难。高长老劝道:“一心,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何况你堂堂男儿又何必在意容貌?只要你怀有一颗仁义之心,就算容貌再丑陋又有谁能说你一句不是?”
曲长秋附和道:“是啊,除非你是心里有鬼。”
“哼。”赵一心没法,只好说道:“好,我就摘下面具,看你还有什么好说!”黑色面具缓缓而下,众人都凝神看着,想知道面具后面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只有曲长秋是信心满满地在看着大伙儿。
面具退下,众人虽然都知道赵一心的脸上有伤疤,可还是都忍不住惊讶。但最惊讶的还是曲长秋,他看见那张瘦黄的脸上,大部分的皮肤都已腐烂,实在可怖。
“你,你……”曲长秋愣愣的说不出话。
赵一心快速将面具带回去,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曲长秋低声自语道:“怎么会……”立刻又明白了,哈哈笑道:“鬼丫头,你……”不等他再说,赵一心道:“两位叔叔还不动手。”
论武功,韩长老是丐帮的传功长老,对丐帮的功夫掌握最是精熟,也不至输给曲长秋,他双手成爪便要发招,岂知他这一招并非攻向曲长秋,而是赵一心。赵一心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踉踉跄跄躲过了这一招,但也吓出一身冷汗,忙问:“韩叔叔,这是为何?”韩长老不回答。此刻,高长老和曲长秋也一齐攻上,赵一心只是一味躲避,却不出招,这样如何能逃过三大高手的围攻?
不过他已看出,只有曲长秋想置自己于死地,因此到后来实在躲不过时,他也宁愿落在另外两人手里。将他制住之后,韩长老再次揭下他的面具。
“韩叔叔。”赵一心叫他,他却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