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浔的山寨依山而建,坐北朝南,东高西低走势,东部主要包括一座废弃的道观,以道观为中心,两边都搭建了一片窝棚,看起来比较寒酸简陋,西部稍远的地方倒是有片像样的古建民宅,但他们却自成一派,颇具规模,远看像是一座四方形的袖珍小城,东西两部分之间有块七八十米高的巨石南北阻隔,巨石在底部有个豁大的缺口,像是一座硕大的拱门,巨石靠近道观这旁被人为凿出一级级长条形石阶,石阶分为右下左上两部分,右面向下穿过巨石底部通往西部的古建民宅,左面向上到达巨石的平坦顶部,那里足足有五六十平方,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不知道何时被改造成了祭坛,放着一座年代久远的四足青铜鼎,通体黝黑,登高远眺,目之所及尽是青山绿水,风景甚是宜人;
山寨所在的前山和后山分别有一条进出寨子的道路,后山的路异常陡峭崎岖,老弱妇孺一般难以攀爬行走,前山的道路较为开阔平坦些,险要位置建了一座寨门,寨门顶端有一副破旧的牌匾,雕刻着‘杨家寨’三个隶书大字;
让雷鸣感到震惊的不仅仅是寨子的风貌,更多的是因为那些生活凄惨的寨民,那日子过的叫一个落魄;
“公良兄,你这不行啊,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咋穷成这个逼样!”雷鸣和公良浔一路相谈甚欢,彼此摸透了对方的脾性,雷鸣也越发随性,说话变得口无遮拦,那公良浔时而认真回应,时而笑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雷鸣时而冒出的新鲜词,他大多时候都表现的很淡然;
“唉!贤弟,一言难尽啊!”公良浔说完,低头苦笑起来;
“这穷山恶水有啥可吃的?”瘦猴刘兴一脸的疑惑,对于雷鸣的说法不以为然;
“刚才一路走来山清水秀,何来穷山恶水一说?”雷鸣情不自禁地回应着瘦猴;
“这风景再好也不当饭吃啊!”瘦猴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
“事情不能这么看,我……”雷鸣本想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虽然雷鸣创业一直没啥大成就,但是摸爬滚打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脑子很灵活,看问题也有自己独特的角度;
瘦猴侧耳倾听,样子很认真,但是毕竟有着千年的代沟,很多时候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的懵懂;
当下确实是雷鸣不了解情况,靠近长安城的百十里山川早已经被各方势力瓜分殆尽,物产最富饶的一块被划为了皇族猎场,普通百姓别说是狩猎了,即便不小心伤了围场的动物,轻则一顿皮肉之苦,重则当场毙命,现在是羯族当道,汉人百姓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根本不会被人放在眼里;
故而北方百姓为了活命,相继抱团自卫,形成了坞,堡,寨等武装团体,一般以当地的士族豪强为领导核心,部众多为各地流氓以及附近的穷苦百姓,相互依附才能活命;
这杜南山除了后赵的官府势力外,如今被四大豪强所把持,分别是凤鸣寨,青石寨,杨家寨和百里坞;
公良浔及其部众其实就是作为外来流民寄居在杨家寨,很多时候都是受制于人,流民绝大多数都是作为奴仆和杂役被杨家寨的原住民使唤,以此劳动换取个人活命的口粮,一般只能自顾自,根本照顾不到身边的亲人,所以没有活计的流民过得是相当凄苦,就是生活在窝棚里的人,正如雷鸣所见到的那般;
公良浔时不时摸着怀里的镜子,好像并不关心雷鸣和瘦猴之间的谈论,在众人之前,低头自顾自的走着;
“停下!”公良浔抬手示意后,突然说道:“贤弟,前面就是祖堂,你将来若要入伙,必须得到大寨主的首肯!”;
“什么?大寨主?你不是……”雷鸣感到非常吃惊,他心里一直以为公良浔是首领,这个寨子的一把手才是,看刚才他的那副敬重的神情,想象和现实似乎不太一样;
公良浔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说道“我只是流民部分的小首领,这杨家寨成分比较复杂,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哦!这样啊!”雷鸣瞬间感到很失望,本以为凭借着和公良浔的关系,为众人寻个临时的庇护之所,这次先来探探路,哪成想突然冒出了大寨主;
“贤弟!莫怕,大寨主也似吾等豁达之人!”公良浔看出了雷鸣的担忧,急忙安慰道;
“我倒不是害怕,只是事发突然,你之前也没跟我提起这大寨主,一时间难以适应罢了!”雷鸣说完微微一笑,其实内心还是很忐忑的,毕竟这乱世不讲啥法律人权,大寨主说白了就是这一方土皇帝,看你不顺眼,分分钟搞死你太简单了;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祖堂门口;
“累死个人嘞!这俩人也太沉啦!”公良浔的几个手下顺势瘫坐在地,一路上把张彪和杨瑞抬到此处,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个个累成了狗;
“幸苦了诸位兄弟!”雷鸣学着古代的礼法,上前拱手施礼答谢,也难为这些人了,四个人一组轮流替换,平坦的路还好些,放在简易担架上拖着走,大部分时间都是抬着走,雷鸣只顾着和公良浔及瘦猴聊天,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客气!”劳累的众人也都恭敬的施礼回敬;
雷鸣性格不错,天生就有自来熟的本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众人变得熟络起来,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有说有笑的;
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众人大惊失色,刚才还是有坐有躺的懒散样,一下子都俯身跪地,噤若寒蝉;
雷鸣一脸懵圈的时候,旁边的公良浔和瘦猴不约而同的拽他的衣角,低声说道:“快跪下,是隐雾尊使!”
雷鸣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并没有如众人那般虔诚的低头叩拜,他只是单膝跪地半蹲着,眼睛盯着祖堂,心里很好奇,“是什么让这些人如此惧怕!”
此时从祖堂的大厅里走出三个白衣人,后面有个老男人面带笑容,躬身相送,雷鸣定眼一看,三人都是清一色的妙龄女子,个个身姿绰约,虽然面带白纱,但依然掩饰不住那份超凡脱俗的美丽容颜;
三人经过雷鸣身边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嗔怒道“杨家寨何时变得这般没规没矩!”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正对雷鸣袭来;
“卧槽!”雷鸣眼急手快,随即一个后闪动作,躲过了女子竖劈而来的利剑;
那女子见劈剑落空,顿时暴怒起来“竖子,你竟然还敢躲避!”
雷鸣身子往后挪了挪,确定安全后,站起身来,惊魂初定,也没好气的说道:“搞没搞错!不就是看了你一眼,至于吗?”
“杨寨主,这是什么人?”只见那女子横眉冷目,并不理会雷鸣,直接兴师问罪身后恭敬的大寨主;
“这??”此时杨寨主仔细打量起雷鸣,发觉他衣着怪异,气质也不同于以往的外来流民,摸不清底细,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公良浔起身硬着头皮说道:“回禀大寨主,此人是我新结交的外乡兄弟,初来咋到,尚不熟悉此地规矩,烦请尊使高抬贵手,放过我等卑微粗鄙之人!”
公良浔说完就冲着雷鸣使了个眼神“还不跪下!”,他紧接着就对着那女子磕头作揖;
“哼!”那女子冷哼一声,满脸的鄙夷,随即不再言语,等待着雷鸣的叩头求饶;
雷鸣即愤怒又尴尬,然而理智尚存,“在尊严和生命面前,到底该如何抉择?”
“好不容易活下来,为这点事搭上小命也太不值了,再说自己混迹商界这些年,言不由衷,虚与委蛇的事情也没少做,大不了再装次孙子……”雷鸣内心暗自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屈辱的跪下了;
“哈哈!别以为如此我就能饶过你?”这女子冷笑两声,见雷鸣屈服后,依旧不依不饶;
“你!”雷鸣羞愤交加,望着眼前那女子,突然发现那张精致的脸此时变得无比可憎;
紧接着那女子不咸不淡的说道:“三日后便是我隐雾山宗主的寿诞之日,本尊也不愿杀生损了宗主的阴德,杨寨主你取下这竖子两只眼,此事就此作罢!”
“还不赶紧叩谢尊使不杀之恩!”大寨主催促着雷鸣谢恩;
“这他妈什么逻辑?挖我眼睛还要我谢她?”雷鸣一脸愤怒,热血沸腾,心想大不了和这些人拼了;
转瞬之后,大寨主示意两个彪悍的手下,左右开弓,控制住了雷鸣;
“放开我!”雷鸣拼命挣扎不下,怒吼,一时间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此刻才意识到原来的法制社会是如此美好,和此相比,以前遭遇的种种不公瞬间不值得一提;
旁边的公良浔忍不住再次挺身而出,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且慢!我有宝物进献尊使,万望尊使手下留情,宽恕我这兄弟大不敬之罪!”
公良浔说完,跪地把雷鸣赠他的镜子举过头顶,送到女子面前;
那女子不由得一手掩鼻,满脸的嫌弃,暗想这流民如同乞丐一般,能有什么宝物?不过依旧有几分好奇,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探寻到那块裹着破布的镜子上;
“此为何物啊?”说话的女子一脸的傲慢;
“一面宝镜,世间罕见,可将万物照的分外清晰!”公良浔煞有其事的说道;
“哦,此话当真!”女子的好奇心瞬间爆棚,也顾不得其它,快速扯开破布,拿出镜子;
“啊!这这……”三个女子照过镜子后,变得的激动不已,原本冷的掉渣的脸瞬间融化了;
片刻之后,那女子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板着脸说道:“此物尚且不错,念你献宝有功,今日姑且就饶恕尔等!”
“恭送尊使大驾!”此刻那女子早已没有心思和雷鸣计较,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呼!”雷鸣长嘘一口气,恐慌的心情总算得到片刻安稳,不禁哑然失笑,心想“一面几块钱的镜子竟然救了命!”
“贤弟,你没事吧!”公良浔见雷鸣笑的诡异,以为他被吓傻了;
“呵呵!没事!”雷鸣摇头轻笑,随即拍了下公良浔的肩膀“兄弟,大恩不言谢!”
公良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忽然肉疼起那面镜子;
大寨主看着眼前勾肩搭背的雷鸣和公良浔二人,一脸的冷漠,随后气的甩袖离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