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余兰转头看着并排靠躺的余曼婷。她眼睛依旧微肿，眼角细纹满布，头上根根银发。曾经貌美容颜不再，只剩一堆憔悴。
“怎么了？”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余曼婷转头看着，熬着熬着，孩子都长大了。她侧转身枕着手，语气欣慰。“兰兰，你真的长大了。”
余兰转身钻进她怀里。“妈，长大了，是好，还是不好。”
她轻抚余兰发丝微叹气。“长大啊，当然不好。因为长大了，就要离开妈妈的怀抱了。”
“那我不要长大。我才不要离开你的怀抱。”她往余曼婷怀里又钻了钻。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试过躲在妈妈怀里了。这种感觉真好！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你看，说得多好。妈妈呀，现在就是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了。”
儿时朗朗上口的童谣，直到今天，余兰才有所感触。妈妈，是伟大的存在，而不只是一个称呼。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余曼婷即使再思念，与王梅也是阴阳相隔。
余兰感同身受，抱紧余曼婷，心阵阵刺痛。她不敢想以后。死，固然悲痛。但活着，似乎也从不轻松。余兰好奇着未知的一切，却也害怕面对一切的未知。人总是这么矛盾并存。
“你想外婆了，所以今天才喝醉的吗？”
余曼婷悠悠叹气，无声落泪。“怎么会不想，你外婆今天才刚上山。人才走，结果你爸他…”
“他怎么了？”余兰昂起头，一脸迫切。见她潸然泪下，替她拭泪。
“妈，你又哭了。”不管如何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外婆终究是回不来了。这是她这一天，得出的唯一答案。
余曼婷抿抿嘴，收起泪道着原委。“妈妈不哭了。你爸他，怀疑我和你罗叔叔不清不楚。你也知道，家里没钱。办这些事，我们连200块都拿不出。被子那些是你阿姨出钱帮我们买的，孝布多亏你罗叔叔他们帮忙，老板才肯零卖。用剩的，还可以退回去。这能省下一大笔钱。自你外婆去世，两个罗叔叔帮忙拆门板，忙前忙后做了许多。下午敬酒，妈妈伤心，也喝多了。就哭着和他们多说两句，也是作为朋友真心感谢的话，你爸脸色就难看了。下午回来，他不但不安慰，还和我吵。”
余兰忍不住叹气。她不知道如何去评论这些事。毕竟对于罗叔叔，她一直也有自己心中的疑问。“那奶奶呢？”
“她，更可恨！她让你爸和我离婚！”不提还好，一提起陆小芳，余曼婷就像被点燃的炸药桶。
“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整天吵吵吵，家都吵散了，日子不用过了。不如离了算了。”
说到这，余曼婷忍不住满腔怒火，声音高了八度。“你说她是不是人！我妈刚死，她就让你爸和我离婚。我自问从没对不起她。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她！”
余曼婷平日里，为了生活奔波劳苦，满腹心事无人诉说。曾经，丈夫是她的天她的地，为了生活两人聚少离多。天塌了，她学会了靠自己。她和杨义成更是欢颜不多，也不会找他倾吐自己的委屈不快。加之王梅的病，她更不可能和娘家人去说。唯一的，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喜怒哀乐。
如今王梅的死，犹如雪上加霜，让她无法再承受。生活，磨老了她的容颜，抹去了她的温柔，把她逼成了疯子。她变得牢骚满腹，暴躁易怒。
她对余兰倾倒着一腔苦水，余兰也很乐意为她分忧。耐心听余曼婷讲所有的委屈不快心事秘密。至于杨义成和陆小芳的去向，余兰不担心。毕竟，杨义成还不至于会让自己和自己的母亲露宿街头吧。
余兰抬起眼皮，看着余怒未消的余曼婷犯着难。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她们水火难容，帮谁说话都显得不妥。只能闷声不说话。
沉默许久，余兰问出了心中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妈妈，那位罗叔叔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好？他真的只是你的同学吗？”
小罗的出现，成为了余曼婷和杨义成争吵的导火索。余曼婷好像并不惊讶余兰有此一问，语气平静娓娓道来。“那位罗叔叔，确实只是同学，以前的初中同学。只不过他追求过我。”
“那就是你的追求者啦！”余兰莫名兴奋，眼睛睁得贼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都能理解。
“可我从没喜欢过他。你罗叔叔他呀，以前跪着求我给他一次机会，可我那时心里，只爱着一个人。”
“谁呀？”
忆起陈年往事，余曼婷怒气消减，变得感慨起来。“说起来，还真是孽缘。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你哥哥同班同学的爸爸，你哥哥还和他孩子同桌，开家长会碰到过。”
“宇轩同学的爸爸？”
同校同班还同桌，还真有意思。余兰着急听下文。“然后呢？”
“当然啦，他会问问我，嫁的谁，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可当你爸爸出事的时候，也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能借不能借的都借遍了，最后找他开口借钱，他却一口回绝我，说没有。后来卖包子的时候又碰到，我推车走，他追上来。我告诉他，我余曼婷就是乞讨，也不会讨到你家门口。后来被烫伤，遇到你罗叔叔。没想到，以前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不相帮，倒是从没喜欢过的人却事事关心帮忙。看明白这些，妈妈对你罗叔叔是真心感激，却不是爱。他以前来过，带你们去玩，看你们可怜，他都哭了。你罗叔叔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是妈妈的好朋友。”
“那，爸爸呢？”犹豫半天，想不到用什么字眼代替他，余兰很不情愿还是叫出了这两个字。
“他，怎么说呢。自从选择跟了他，便决定死心塌地一心一意。日子久了，即使没有爱情，也总有亲情。加上后来有了你们，我就想一家人这么好好过日子。和他风雨与共，不离不弃。现在，怪只怪你爸爸不争气。人这一辈子，总会碰到你生命当中至关重要的几个人。你爱的，你恨的，爱你的，还有一个最终陪伴你的。你爸爸他，就是最终陪伴我的人。其余的，都是过客了。”
余兰第一次认真想，该怎么定义爱。低头又往余曼婷怀里靠。
这样的几个人，我会不会都碰到？是不是对我好，就代表爱我？比如美雪姐，外婆，妈妈，都是爱我的。那刘子华呢？他是爱我的。那我对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