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家。客厅里,杨义成皮衣西裤握着大哥大正在通电话,宇轩宇星坐在沙发上看《狮子王》。
余曼婷指指小余兰拿在手上的奖状,又向杨义成方向指指,一边脱下外套走向厨房准备晚餐。
小余兰闷闷不乐回到卧房,放下书包,抓着奖状低头嘀咕,“为什么他是我爸爸?”
犹豫再三,小余兰郁闷站在了房门口,望向客厅的杨义成,“爸爸。”
可能声音太小,打完电话的杨义成坐在沙发上没回头,满脸堆笑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宇轩宇星围在他身边,正索问玩具。
他不需要,我也不需要。小余兰低头把手中奖状卷了卷,转身回了房。
晚饭是热气腾腾的火锅。
余曼婷看了看铜锅口里面的炭火,“兰兰,奖状给爸爸看了吗?”
“没有。”平时吃饭趴台上像作报告,今天却端高了碗低着头,好像刻意回避正坐对面的杨义成。
“兰兰第一次拿奖状,你也不夸夸孩子。”夹块鸡肉放小余兰碗中,余曼婷看向杨义成。
“嗯。”他嘴停不下咀嚼,鼻子嗯声算是表扬过了。
“你这人,”余曼婷不满又无奈,看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相,夹起大块鸡肉放他碗中,“慢点吃!”
“我不要吃鸡肉,”小余兰把肉又挑回余曼婷碗中。
“又挑食。”余曼婷皱眉却没数落。除了挑食的问题,余曼婷对孩子总是和颜悦色。
“我自己夹。”小余兰伸着筷子夹猪肉,宇轩的筷子也伸了过来。她头也不抬,插着筷子夹住不放,宇轩使劲扯,谁也不让谁。
这是一场积怨已久的较量,没有刀光剑影,却激烈异常。源于宇轩把她娃娃的头发剪成地中海,表示这样更清爽。她也扭坏了宇轩的变形金刚,堪称完美变形。
“你们两个…”
余曼婷刚出声制止。“啪,”一记响亮耳光,瞬间安静,除了火锅“咕噜咕噜”翻滚的声响。
小余兰头偏右,碗筷也掉落地上。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左脸火辣辣一阵疼,她用手捂脸,回头望着杨义成。“你打我?”
“他是你哥哥,让给他不行吗?”杨义成夹一筷子刚串下去不久的大蒜,嚼得一阵脆响。
“他是哥哥,为什么不是他让我?!他抢我的,为什么打我?!为什么?!”
这一连串质问,杨义成竟愣了。放下手中碗筷,脸微怒得不自然。
“你疯了!打她干什么!还有你杨宇轩,怎么不让着妹妹!”
那一记耳光落下,余曼婷也懵了。回神斥责完杨义成杨宇轩,转身看着小余兰心疼皱眉,“让妈妈看看。”
她捂脸不松手,愤恨看向杨义成。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都是!就因为我不是男孩!但为什么打我?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告诉你,我也讨厌你!恨你!等你老了,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发疯哭喊,那句“一直都是”,一字一句,言犹在耳。哭着跑回房间,关上房门并上了锁。
这边,杨宇轩也哭哭啼啼。“妈妈,你偏心!什么事都护着她。我要去跳楼。”
打开门准备往楼顶跑,被杨义成起身追上一把抱住。
“干什么!信不信让你脱层皮?”
杨义成一反常态的严厉,让宇轩顿时安份不少,只敢憋屈小声哭着。
火锅慢慢冷却下来。沙发上等着喂饭的小宇星吓得哇哇直哭。杨义成抱起孩子不停摇晃哄着。
望眼紧闭的房门和宇轩,余曼婷摇头叹气。“都被宠坏了。但是杨义成,多大点事非得动手打孩子?你那一巴掌下去知道轻重吗?你是要打死她吗?看得我都害怕。”说着竟有些哽咽。
房间里,小余兰背靠门哭得伤心。
“为什么生下我?为什么疼爱我的爷爷死了?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怪我,不喜欢我。”
听小余兰提到死去多年的杨丙旺,余曼婷吓得拍打房门。
“兰兰,别瞎想,爸爸不爱你还有妈妈呢,先开开门。”余曼婷转头瞪着杨义成,“孩子要有个什么万一,我跟你没完!”
关于她5岁之前所有事,余曼婷都告诉了她。虽说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可也没曾想,一个小小孩子竟会这么想。
听小余兰提起杨丙旺,杨义成先是一惊,而后一脸灰心丧气。不知是意识到自己刚刚情急鲁莽下的那个巴掌确实不应该,还是因为想起关于杨丙旺的事,重重一拳砸在自己腿上。吓得余曼婷和宇轩都一激灵!
房间里哭声渐无,一时之间竟安静得有些诡异。
“兰兰啊,你别吓妈妈,没事吭句声,哪怕为了妈妈,你也得好好的。”余曼婷拍打门,时而侧着脑袋把耳朵贴门上,但里面似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房间里,一封书信被丢在一旁,她闭眼坐地上,一把红色胶剪握手中。她居然写了封遗书!
爷爷,我是不是生下来就是坏孩子?因为是坏孩子,所以别人不喜欢不开心。爷爷,我好想你!想见见你!你长什么样子?可以告诉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吗?
依稀看见,很多年前,头发散乱的黄毛小女孩,独自坐自家泥砖房门前的沙土堆上,白色圆领短白褂和短裤已黑灰色。她不断抓起沙泥往缺了只胳膊的空心塑胶娃娃身体里灌,一身脏兮兮。没孩子和她玩,路过的大人们看她也是一种奇怪眼神。一位牵着孩子的婆婆说了句话,便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小女孩不解,晃晃身子爬起,抱着娃娃坐回门前高高的石坎面,晃腿昂头看天,好像那里会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而现在,她好像明白了。就像那空心娃娃一般,她的心,好像也是空空的,却没东西可以塞满。
“孩子,爷爷一直都在看着你。你要坚强长大…”似由心底响起的声音,又似场梦。当她睁开眼,声音却消失了。
她起身把胶剪放回抽屉,拾起地上的书信撕了个粉碎,丢进垃圾桶。爬上书桌摸着挂墙上的镜子,盯着左脸的巴掌印,突然阴森笑了。
门打开,小余兰站在门口。
“还很痛吧?”瞧她红肿的左脸,余曼婷忍不住抱住落泪,
“对不起。你别哭,我已经不痛了。”
哭肿的双眼,直直看向前方杨义成。被恨填充的双眼,让她稚气的脸如蒙上一层冰霜。
杨义成愧疚得不敢直视。他确实打太狠了,巴掌印半天都没退去。
自那后,小余兰看见杨义成也视若无睹。也再没叫过杨义成一声爸。余曼婷送小余兰去上舞蹈课,可她依旧少有笑意。
正如多年前消失的那颗珠子,有些东西一旦不见,就很难再找回。
时间飞逝,一切顺风顺水风平浪静,日子平淡美好。却不知是不是命运为了验证,这个孩子会带来噩运,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生成,势必夹杂狂风暴雨来袭,势头强劲持久却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