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陈家村的谢二春几天没有见到自家丈夫了,这两天雨大,她心里实在是有点着急,这不,她让小姑子帮忙照看着孩子,一个人打着雨伞,戴着斗笠就朝着丈夫挖煤的地方走去,想亲眼看看那个男人为啥这么几天都没有回来。
前阵子男人去干活的时候给谢二春说过那地方,再加上从小就在附近长大,她对这个地方轻车熟路。
当谢二春走到骆驼山对面的那座山包上的时候,她已经依稀能看得见一排帐篷,以及那一排帐篷后面透露出来的那个巨大的山洞口了。
陆陆续续有人推着斗车,从山洞里出来,将挖出的废料倒在一旁的山坳里。
谢二春看到远处那些人,心里一喜,似乎片刻之后就会见到自己的男人了,她想着还是让他赶紧回家,这天天待在外面,即使挣再多钱也换不来自己的担心。
雨依旧很大,马本初此时正躺在帐篷里,只是山洞已经挖了三四十米深,却依然没有见到黑色的煤,他现在的心情早已没有前几日那么平静,心里也多了几分怀疑,想着什么时候去趟蓉城,定然要再核实一下那个专家的身份。
“轰隆隆!”一阵巨大的雷声伴随闪电,自不远处的山间传来,雷声惊炽,闪电狰狞,让此间的万物都是一震。
“轰轰轰……”,雷声转瞬即逝,大地的轰鸣声却是未见停止,“轰轰轰……”
伴随着这轰鸣声,似乎大地也在随着颤抖。
还在往前走着的谢二春被这轰鸣声惊吓得瘫坐在地上。
躺在帐篷里的马本初坐起身来,透过帐篷边缘的帷布,茫然地盯着遥远的天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轰鸣声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是十来秒的时间,就没有了踪影。
只是这十来秒,对于有的人来说却是永久。
“塌方了,山洞塌方了……”
一人的惊叫声传来。
呼喊的这人是前脚刚出山洞的一个工人,他听见轰鸣声后,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却见到硕大的一个山洞口,只是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其实目睹这一过程还有身在矿洞之外的十几个人,只是在这一刻,每人脑海里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直到那叫喊的人的声音响起,其他人才猛然反应过来。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交织在了一起。有恐惧之下的惊叫声;有亲人还在矿洞里面,声嘶力竭的呼喊姓名的声音;有转身试图逃离得更远点,却猛然碰倒了器械设备发出的声音;还有人两腿颤颤,试图逃离却迈不开步子,只好瘫坐在地上无助地哭泣声。
一脸苍白的工头终于蹒跚着冲进马本初的帐篷,却看到马老板犹自站在原地发愣。
“马老板,马老板,可咋办啊,人啊,还都在里面啊!”
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傻了的马本初,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揪住工头的衣领,厉声问道,“多少人?啊?多少人?”
工头知道马老板话里的意思是问被埋在矿洞里面的有多少人。
“好多,好多……”
工头回答得已经是语无伦次了。
谢二春歇斯底里地跑向矿洞外的人群,她奋力地扒拉着每一个侥幸存活的人,一直到了最后,依然没有看到自己丈夫的面孔。
“呜哇……”
谢二春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鼻涕与泪水交缠在一起,伤心恸哭,悲痛欲绝……
“马老板,咋办,咋办啊?这些工人的家人会来把我撕掉的啊!”
工头的声音又在马本初耳边响起,顿时提醒了他下一步的举动。
马本初颤颤巍巍拿起摆在帐篷内的大哥大,他用着还在发抖着的手指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号码。
“边书记,出事了……”
一九九八年八月的第一天,宁河并未决堤,可是骆驼山却率先出现了山体塌方,并造成了巨大人员伤亡。
……
礼镇派出所指导员孟四喜接到上面的紧急命令后,让还受伤未痊愈的马骝守着家,他带着老魏和大柱,开着派出所的车就直奔骆驼山。
汽车在途经李小青和齐乔,姜月琴三人所待的帐篷不远处的公路上刹了一脚孟四喜赶忙下了车,打着雨伞进了帐篷,第一句话就是,“所长,有急事!”
见到平时一向稳重的孟四喜此刻表现得如此慌张,这让齐乔和李小青都大吃一惊。
“老孟,咋了,出什么事了?”李小青下意识问道。
孟四喜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出来,主要内容就是:骆驼山那边的煤矿塌方,有人出事了,上面让派出所的人赶紧去控制现场。
“骆驼山?矿难?”一旁的姜月琴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出乎在场的所有人意料,她竟然才是第一个做出反应,快速登上李小青那辆吉普车等着的人,嘴里还催着,“李小青,快点呀!”
只是这次的姜月琴手里没有带画板,只有一个照相机。
“哎哎,不对,你们两个不能去!”看到那个女人和齐乔都上了李小青的车,还在车下面的孟四喜突然反应过来,因为上面的命令就是让他们去控制现场,不让外来人进入。
姜月琴往自己怀里一摸,迅速掏出个东西,往其他几人面前一晃,说道,“这是记者证,我是记者,自然可以去。”
一旁的齐乔和李小青能很清楚的看到那玩意上面写着的字,“西川省蜀都信息报姜月琴”,他二人为之愕然,心里想着,“你不是来这里写生的大学生吗?”
只不过身份是假,可是名字却没有骗这二人,李小青也不以为意,他大喝一声,“坐稳咯!”然后发动汽车,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踪。
只留下还在原地伫立着的孟四喜,只见他猛一跺脚,嘴里嘟囔着,“要出事!”
……
一天之内,整个新桥县的公安和联防队员都被派到了骆驼山,在县委边书记的现场指挥下,这四五十号人把整个骆驼山严密控制了起来,目的就是严防此间的消息传出去。
只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静海市新闻报的两个记者很快也闻讯赶到了。
而外面的工人又重新开挖,试图寻找可能的生还者。
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将被埋住的所有人全挖了出来,只是无一生还。
三十八个被白布盖住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骆驼山的山坳里。
此时此地,虽是盛夏,却似乎显得格外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