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侯此时坐立不安,无论以前在战场上面对生死,都没有这么焦灼。他们与广陵城的消息断了,城中谣言四起,景阳王来了。安国侯此时觉得有一张大网像自己扑来,容不得自己有喘息的机会。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就开始出现错误,安国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身边有内鬼。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为自己谋条出路,身边的人不可信,他还有个儿子,虽然并不优秀,但他无疑是最忠于自己的。
“明哲,你对于我们目前的处境有何看法?”
“父亲,我觉得洛九天就在城内,她必然会来找父亲,我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来。有了她,我们就有了赢的筹码。”
“哦,为何?”
书房内,两父子促膝谈心,安国侯没想到资质平平的儿子还有如此见解,很是欣慰。
“洛九天是嫡子,我们可以打着她的旗号,匡扶正统,我们便可名正言顺攻入广陵。”
“那如若我们这次败了,又当如何呢?”
“败了……。”
洛明哲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着父亲,“父亲,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孩儿必将拼尽全力,护您周全!”
安国侯眼眶湿润了,这些年,他护着这个儿子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处境,还因为这个儿子眼里对自己的崇拜。那年他们父子第一次相见,他并未在意这个儿子,只是嘱咐林氏好生抚养,直到那一日,他看到洛明哲在练武。
洛明哲与父亲相认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完全忘记了父亲的忽视,每每见到父亲都是一脸崇拜。虽然他才三岁,他央求母亲为他找习武师傅,但天资有限,学了半年毫无进展。满身伤痕的他,为了得到父亲的青睐,每日苦练,让林氏心疼不已。那一日,安国侯外出征战回来,刚进门,就撞到一个肉团,低头一看,是他儿子。许久不见,这小子晒黑了,壮实了不少。
“明哲,你在干嘛呢?”
洛明哲被撞蒙了,看着日思夜想的父亲,委屈的大哭起来。安国侯常年征战,缺席洛幼清的成长过程,因此不知所措的看着坐着地上嚎啕大哭的小人儿。
“乖……。”
安国侯拎着洛明哲的后衣领,向提小鸡崽似的把他拎到眼前,别扭的哄道。洛明哲看到安国侯的脸在眼前放大,又羞又躁,哭得更大声了。安国侯双眉紧蹙,这带娃怎么比打战还难呢?洛幼清自幼与他不亲,对他十分恭谨,仿如他只是一个长辈一般尊敬。直到遇到这个小人儿,他才有为人父的感觉。那天他就陪着这个小人儿哭,最后洛明哲哭累了,睡着在他怀抱里,当他抱着洛明哲回去时,林氏吓得跪在地上,看到洛明哲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自那日起,洛明哲不再怕他,时常粘着他,让他体会到久违的父子情。而洛幼清还是与他保持距离,渐渐地,他时常带着洛明哲出入,越发疼爱这个儿子。洛明哲虽天资不高,但勤奋好学,没有广陵城那些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性。这些年他把他带在身边教导,虽不及洛幼清博学,但也远比那些纨绔子弟强,他内心还是十分欣慰的。
“侯爷,发现景阳王踪迹了。”
门外士兵前来报备,安国侯沉思一会,说道,“带人去,直接抓了。”
“父亲,我去吧!”
洛明哲立刻上前请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父亲排忧。
“不,你留在这,下去盘点府里的兵力,让他们全部埋伏起来待命。”
“是!”
虽然洛明哲不能理解父亲的命令,但肯定有道理,便不再言语,领命下去。
安国侯闭上眼睛,细细盘算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儿子,因为他有预感,自己命不久矣。他并没有怕,只是遗憾自己的一生,不是他的终究还是不是他的。
“侯爷,出事了,义军被韩西凤招安了。”
袁钰轩焦急的走进来,义军被招安了,意味着韩西凤手握义军的十万大军,他们实力相当,无论是口碑还是实力,他们都已无胜算。
“原来这就是她们的谋划,我被她们利用了。”
安国侯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他手握兵权,她们要想压制他,得有军队,明目张胆筹集军队会引起他的警觉,而义军造反,招安义军,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她们为了拉下她,也是煞费苦心。短短几年时间她们居然能建立一支军队,真是厉害,他小看这两姐妹了。
“侯爷的意思是义军是她们的人?”
“老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安国侯镇静的看着袁钰轩,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一切都明了了。纵使洛九平手握大军,也不可能直接出现,这个计划最关键的环节反而是在他这。而促使他制造混乱的,不正是这位他信任的兄弟吗?
“侯爷,何出此言?”
袁钰轩一脸疑惑,这怎么和他有关系呢?
“老袁,我们兄弟几十年,你有何不满,可以直接说明。她们到底许诺了你什么,让你背叛于我?”
“侯爷,我没有!”
安国侯长叹一口气,看着一脸真诚的袁钰轩,并未动摇心中猜想。
“舅舅,真不愧是护国安民的国之柱石,别具慧眼。”
洛九天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安国侯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洛九天到苏州,不可能大张旗鼓,很有可能在声东击西。即使这局他输了,但也不会让她们轻易赢。
“你…。你怎么在这?”
“那袁军师以为我该在哪?”
“我…。”
袁钰轩欲言又止,安国侯好奇的看着他俩。
“袁军师收到的消息应该是我葬身苏州河了吧?”
安国侯听得云里雾里的,袁钰轩到底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舅舅,还不知道的吧,袁军师早就知道我会来苏州,便在苏州河上设伏,我不幸掉下了河里,险些丧命。”
“属下私做主张,请侯爷赎罪!”
袁钰轩立刻恢复了镇静,他不能乱。
“舅舅觉得袁军师为何那么急于杀我呢?”
“为何?”
“因为他觉得杀了我,苏州城就安全了。”
袁钰轩暗暗舒一口气,这洛九天到底想干嘛?
“哦,袁军师,是这样吗?”
“是!”
“那你为何会知道景阳王的行踪呢?”
袁钰轩没想到安国侯为这样问,自己知军情不报,延误战机,这是死罪。
“刚开始收到线报时,并不能确定就是景阳王,属下便自作主张派出密探,让他们一旦确认,便杀。近来,谣言四起,属下不敢叨扰侯爷,以免扰乱军心。”
“你们在我面前演这一出戏,真是精彩。洛九天,你们姐妹俩厉害,把我身边最重要的心腹都成了你们的人。”
洛九天低头笑而不语,还好安国侯这只老狐狸打盹了,不然她们也没有机会扳倒他。
“侯爷……。”
安国侯无奈的摇摇头,他最信任的老友,为何还看不清?
“老袁,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出手杀洛九天,不就是为了保住苏州吗?我不知道你是后悔背叛我,还是她们应诺你的事没做到。但无论哪一方,你都没有活路了。”
袁钰轩面如死灰,是啊,这一切是洛九天的圈套,他已经承认派人杀洛九天,谁都不会放过他了。
“还是舅舅看得明白,这种蛇鼠两端的小人,就留给舅舅处置吧!”
“洛九天,用不着假惺惺,你来干嘛?”
“我也不想来,是皇兄让我来的。”
“洛九治可真会选人啊,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就算清楚吧!”
“皇兄说,只要舅舅交出兵权,一切既往不咎!您还是安国侯,侯府一切照旧!”
“那你呢?”
“我,皇兄都有旨意了,我岂敢不从!”
“哈哈哈……只要我交出兵权,不就是案板上的肉了吗,还哪有什么活路?你们筹谋那么久不就为了这一天吗?”
“舅舅,为了黎民百姓,我可以放下个人恩怨,倘若您还是如此执迷不悟,那我只能公事公办!”
“执迷不悟?这天下本该是我的,这么些年,没有我,昭华早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为了那个位置,置百姓生死不顾,用万千兵将的尸体来成就您的大业,您有什么资格做王。那个位置并不仅仅是权位,更多的是一份对昭华百姓的责任,您没有一颗仁爱之心,不配成为天下之主!”
洛九天怒斥疯癫的安国侯,她最痛恨这些轻贱生命的人,只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挑起战争。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你怎知我没有仁爱之心,可那些妇人之仁,就能管理好国家吗?你看看你的母皇,我的姐姐,治理的昭华,官场混乱,国力衰退,边境各国虎视眈眈,倘若没有我这些年东征西讨,震慑四方,昭华哪来的平静。”
安国侯反击道,这些年自己明明一腔抱负,却只能屈居人下,倘若这个人能让他心服口服便罢,偏偏是那个性子懦弱的姐姐,他怎甘心?
“母皇不是妇人之仁,那是为君者的大度,明知舅舅您有异心,却仍对您委以重任。官场混乱,是昭华的祖制束缚,一人之力不足以回天。国力衰退,那不是皇族尚不能一心,还指望国家发展吗?舅舅,我们一直把您当亲人,可是您为了那个位置,对自己的亲人做了什么?为君为臣,您做的哪一点可以成为人之楷模,朝之典范?”
洛九天一连发问,安国侯连连后退,最后瘫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