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祯有个奇怪的毛病,每当他午睡就很容易睡死过去,一睡死就容易做恶梦,而这次的梦里,第一次没有她。
或许是早上辛粒提及了身上的刺青,他竟一梦回到12岁那年。那正是年少轻狂骄纵跋扈的好时候,他却不能如其他世家子弟一般纯真玩闹,他是被世俗活生生血淋淋地剖了童真的孩子。既要人前装作一个被溺爱被娇惯以至于被捧杀的孩子,蛮横无理。又要在无人之地一秒变回最勇敢最可靠甚至于最心思缜密的勇士,挥斥近身所有世俗的‘尘土’。这一切的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将军府的嫡子,是未来这将军府的当家人。
但是他,为此感到荣幸!
12岁生辰那晚,父亲召集百来族人于周家祠堂内开会,商讨之事,正是与他有关,可全程会议,他却无权参加,甚至直至人去楼空时,父亲才将他唤来,告之他商讨结果。
父亲道,阿祯,男子二十冠而字,我恐不能与你再相见,故此提前为你取字玉净,愿你人如其字含霜履雪,怀瑜握瑾。
玉净玉净,如玉石一般坚硬如玉石一般高洁,周祯甚是喜欢。
父亲再道,西北战乱,父亲身为将军却不能保家卫国实在惭愧。不若,你就替为父圆了这个护国梦吧。
临别时,父亲将他带进房中,亲自为他刺上那条银白巨蟒,似龙实蟒,易招来杀生之祸,那时12岁的他便已知道此举不妥。他问父亲,父亲只道无碍,君主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断不会轻信谗言,你平日里注意些,别让人钻了空子便是。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蟒呢,刺别的鸡啊狗啊也行啊,再不济猪...”他疑惑的问道。
“帝王着龙袍,高官穿蟒服,就是这个道理,固然咱们将军府已没落,也断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周将军冷着脸呵斥道:“去到哪你都得记着,你是我周世玦护国将军的嫡长子,是未来征战沙场的国之栋梁,这点尊严,你要得起。”
可爱的小周祯腹诽:有些尊严,您的君主真的会给吗?那又如果给你尊严的人已然对你有了戒心,这尊严要着,还有意义吗?
“如果有一天你被敌人砍了头颅,至少,我能上沙场找回你的躯干,埋于周家林,不至于让你做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小周祯应是,父亲。
他的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冷冷的,心却如狂涌。
那时的周祯已见惯了生离死别,他愿意拼死一搏为父亲圆梦,他参军仅仅是为了他的父亲,而不是朝堂之上昏庸无道的帝王。
痛,针尖刺上皮肤,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想大哭出来。最后,泣不成声,仅仅是因为痛吗?
临别时,父亲说,活着回来。仅四字。
别让我去找你。
一年后,西沙(架空地名,位于西北部)之战大捷,他得胜回朝方知父亲久归道山。
“阿姊,父亲为何......”
长姐周玉娘轻叹,拭去他年少的泪光:“一年前长平(地名,位于塞外,经常打仗的地方)战败,父亲伤未痊愈便被剥去官爵,而后气血攻心久病不起。你生辰那天,是他最后一次站立。”
为何我却一概不知此事?”周祯潸然泪下,痛斥自己:“我不配做他的儿子。”
玉娘抱紧他,安慰道:“此事不怪你,如若不瞒着你,你又如何愿意出征?”
“为何一定要出征?”周祯疑惑不解。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帝王控制臣子的策略罢了。
“父亲生前行走不便,便找了昔日好友铸剑巧匠为他打造了一把手杖剑,我为其取名灵昆,父亲甚是欢喜,日日抱于怀中。现如今父亲已然不在,我便将它赠于你,日后也好留个念想。”
他将灵昆抱在怀里,仿佛能真实感受父亲留下的温度。
突然,眼前一片腥风血雨,自己倒在血泊中,被人夺了性命,生前最后一幕,分明是那个对父亲忠心耿耿的侍卫阴沉的笑脸。
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好在,初来异世,路遇贵人。
……
周祯躺在床上失神落魄的呆滞了十几秒才回魂,挣扎着撑起身体,左右环顾,发现自己竟睡在辛粒的休息室内,身下躺着的被褥满满的都是洗衣剂干净清爽的香味。
他顿时觉得噩梦都被清空了,一片宽敞,装得下任何东西,包括心爱之人。
可是,她不愿意。他失笑的摇摇头重新倒回床上,抻了抻腰,叹道:"还挺舒服。"
辛粒:"?_?"
"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辛粒:"?_?你醒来之前。"
卧槽,那刚才的丑态……
辛粒:"我已经拍下来了。"她丢出一个手机,让他自己刷着看。
辛粒进来的时候证见周祯冷汗直流,摇头呢喃,痛苦得皱着眉,大概是被梦魇困住了迟迟不能清醒。而后好不容易醒了,又像个小傻子似的不断打滚,最后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成扭曲蜷缩状,不知在娇羞啥。
"清醒了?"
周祯乖巧状:"嗯。"
"醒了就起来吧,你这午觉睡得可真够久的,现在都六点了。"
"……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叫我啊。"周祯连忙下床穿鞋子
“试过了,叫不醒。”辛粒无奈的摊了摊手。
周祯:“……”
“我来是问你,我的帝王蟹还有车……”
“已经在路上了,过几天能到。”
“嗯~”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祯玩味的嘶了一声,眯了眯眼非常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螃蟹啊。”
辛粒:"我明明也很喜欢车啊,你怎么不问我呢?“
周祯:”车人人都喜欢,可螃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寒凉,还不能生宝宝......“
“雨女无瓜!“辛粒本来想告诉他螃蟹虽然寒凉,但也不是洪水猛兽不是夺人性命的巨毒,更不会使人不孕不育!可是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为什么这个谣言会那么的似曾相识?突然间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周祯:"……"
"大人。"清冷敲了敲门,轻轻推开门缝只伸个嘴巴进来,一张一合的:"大人,宫井家族的审判定在今晚,要提前去开会的。"
”好。“
审判?辛粒对此非常感兴趣。之前周祯告诉过她审判的内容,审判的方式以及参与审判的人员。可口头描述总不会比亲眼目击更有冲击力,故而......
”能带上我不?“
“不行!“周祯回答得极为干脆,一点儿情面都不留,负着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休息室。清冷见状对辛粒微微欠了欠身,紧跟而上,纠结许久才用善意的声音提醒道:”大人,您的扣子扣歪了......“
辛粒:”......“
切!
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周祯走后辛粒回到办公室干活,但心里有事整个人就显得焉恹恹的没有精神。这时李南桑敲了敲门,自顾走了进来。辛粒很意外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毕竟他们的确没什么工作上需要交流的事。
南桑道:”辛医生,这是凯琳护士长让我转交给您的资料,x区的大家都一切安好,请您放心。“
”嗯。“辛粒颔首,伸手接了过来,打开查看:”感染者的血液样本让她给我寄一份,还有,告诉她我暂时不会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防范,和志愿军们好好配合。“
”好的。“
”辛医生......“
”嗯?“她从文件中抬起目光,直视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儿。
”护士长,她让我做您的助手,所以,所以以后关于x区交接的事情您可以交代我去做,我,我一定会努力的。”她有些紧张,窘迫得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双手死死搅着护士制服的衣摆,但是最后还是深深呼出一口气,一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不是说好了找安凌的嘛,怎么换成她了。辛粒有些意外,抿抿唇,道:“如果你不愿意,其实可以不必勉强。”干嘛装作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模样,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折手段夺来的机会不是吗。
辛粒和凯琳共事那么久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腹是谁,虽然两个都不是简单人物,但眼前的这个似乎更难对付些。
“我很愿意的。”她低着头,咬着唇,欲言又止:“辛医生,您,您......”
辛粒:”......“这妞说话怎么坑坑洼洼的。
辛粒微笑脸:”嗯?“
”没,没事。“她摇摇头,道:”那我先下班了,辛医生再见。“说着摆摆手就跑出了办公室,带走了一股子名叫委屈难过的气体。
辛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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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时,安凌被清冷搀扶起来后也没滞留,孤身一人哭哭啼啼的回员工宿舍,经过开水房的时候却听见几个同事在说八卦,说得唾沫星子四处飞扬。
她正伤心呢,本不愿意听人墙角,可是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脚却不听使唤了。
”诶,你知道吗,新来那女的需要个助手,本来要选安凌的,结果被被李南桑那个白莲花抢啦,噗嗤哈哈哈。“
另一人道:”呵,亏安凌还对她那么好呢,我早就劝过她别和这种圣母白莲花走太近,这种人啊害人的时候,阴狠又毒辣,还要装作清洁无辜的样子,啧啧啧,我真是见识到了。“
第三人气愤道:”谁叫安凌是个智障呢,好好的活不干,偏要去惹那个新来的,你不知道噢,她说话真是毒,什么狐狸精,什么娼妇女表子都骂得出口噢,真的是,也太口无遮拦了,亏那女的脾气好,若换了我啊,保准撕烂她的嘴。“
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安凌觉得愤怒极了也羞愧惨了,自己就算再不堪也轮不到这群贱东西在这里说三道四,她恨不得即可就冲出去撕烂那群女人的嘴,她也的确是这么干了,像个泼妇一般冲进去,对着笑得最欢的那几个人就是一顿撕扯扭打,到底寡不敌众,最后自己没落个好处,鼻青脸肿的逃出了开水房。
等一下,那群女人刚刚说什么,说抢了我的助手名额?安凌不太灵活的脑子终于捉住了重点,回忆起昨晚李南桑叫自己去查周祯胸口上的图腾,起初她以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任务,现在想起来才发现人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图腾,而是自己身上的升职机会。
骗人的,所有都是骗人的,组织任务也是假的,她难得的机会没了,被抢了。
回到宿舍,李南桑正在收拾行李,她会从这里搬出去,搬到更高档的员工公寓中去,而那些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安凌看到自己的室友兼好友如此得意顿时怒火中烧,上前就是一巴掌:“你骗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南桑突然被扇了耳光却也不觉得意外,捂着脸,明亮的眸子逐渐蓄满清水,吧啦吧啦流了满脸:“你在说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安凌咬牙切齿,她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人:“你还好意思问我?那你收拾行李做什么?要去哪,你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要抢走我升职的机会!”
“你血口喷人,我哪里有抢你的东西。”她宛如遭受了奇耻大辱,双手捂着脸,蹲下身哭得梨花带雨宛如林妹妹再世。
“你还敢狡辩?”安凌气到脑充血,抬起脚就想给她好看。
一位同医院的男护工经过她们宿舍的时候见房门打开,争吵声甚是激烈,连忙跑过去一探究竟。冲进宿舍内却见自己的心上人遭人欺凌,怜香惜玉心泛起,连忙冲上前去一把将安凌推开,将南桑扶起来,大声吼道:“安凌你疯了,找南桑出什么气,像你这样没脑子的,给了你机遇你还能上天了不成?”
安凌被他一吼,倒也没那么嚣张了,怯怯的看着两人,委屈得恨不得大哭一场。
明明被算计被欺负的是她,为什么从未有人怜惜过自己。就连与凯琳有较好的关系,都是她付出了多倍的努力才换来的,可现如今,被人夺去却那么简单,机遇在她身边,一不注意便稍纵即逝了,她怎能不委屈。
“分明是她,是她城府极深算计于我,你却将过错推我身上......”
她话没说完,怨气没发泄完,但很明显有人不乐意听了,打断她,吼道:“是你自己不要脸,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结果还是只脱了毛的山鸡,你还怪别人?”
其实以安凌欺软怕硬的性子,最多欺负欺负软性子的人,比如当初足球场给辛粒下下绊子,反正以她的认知,辛粒不过是个靠男人的狐媚子,软弱无能,欺负了霸凌了也就算了,最后自己不也平安无事嘛。
做大事却有贼心没贼胆,周祯又是个性子阴晴不定的人,对于下计引起他注意这种风险极高的事,自己肯定是不敢去的,可后来听南桑给她一分析,自己脑子热了抽了,就不计后果的追寻自己的爱了,结果,却是自己中了计。
本以为能讨得心上人的欢心又完成组织的任务,一箭双雕,想不到却是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师兄你别这样。”南桑皱起细眉,忧心道:“安凌也是因为被周大人落了面子才心情不好的,你,你别对她凶。”
她抽了下鼻子,委屈得落下眼泪,哼哼唧唧的说出几个字:“安凌,如果你怨我怪我,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呜呜。”师兄看了心疼不已,连忙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她又道:“可是,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我真的没有害你,那个升职名额也不是我想要的,我说了我不要可是护士长她,她硬要我答应,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别再恶心人了。”
师兄暴怒:“你别不识好歹。”
“你就帮着她吧,看你帮了朵黑心白莲花,迟早有一天你要被她毒死。”安凌擦掉眼泪,将心中的委屈吼出来。转身捂着脸扑到床上,抖着着肩不受控制的抽抽泣泣,好不可怜。
南桑怯懦,缩着身子低低的抽泣,师兄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好不好。”
“师兄,谢谢你。”
“不客气,哈哈。“
南桑想了下,嘟着红唇疑惑的问道:”师兄,这里是女生寝室,你怎么?”
“哦,没事,就是刚好路过,然后看到大门开着,就进来看看你,现在没事了。”师兄挠挠头,脸红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南桑咬唇,点点头:“嗯,那我要收拾行李了,你...”
“那你忙,我走了,你别被她欺负了,她若再惹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恋爱的男孩轻轻一笑,一步三回头的慢慢离去。
李南桑微笑着把男人送出门去,嘭的一声将房门带上,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出现的则是令人寒颤的凶狠:”上次脱衣舞的账我还没跟你算,现在你又自己犯蠢前来惹我,你说我怎么能让你好过呢?“
安凌本来趴在被褥上抽泣的,突然听到她这么说噌的一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我何时惹你了?“
她自动过滤掉了脱衣舞的事情,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己那时是带着私仇的,她看不顺眼李南桑能力出众,能歌善舞,所以她挑了脱衣舞方式去下她面子,想不到她真的会跳,且一点儿也不带怯。
安凌越想越气,擦掉眼泪呛到:”你上次脱衣,不也招来了不少青睐者嘛,你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李南桑咬牙切齿,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感谢你?因为你,我们火焰鸟的图腾都被看到了.....“
”你胡说!“安凌也有些慌了,她知道火焰鸟被曝光自己会是怎样的悲惨结果:“那日那么黑,他们又坐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见。”
李南桑不想再更她废话,一把捉住她的领子警告道:“我tm不管他们有没有看到,如果你耽误了尊主的计划,我一定会杀了你。”
安凌被唬住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只有两只水潭似的眼睛不停的冒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