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色换下夕阳，明月染上树梢，山坡已是一片寂静。
屋内，只留下珧一个人孤独地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看着一人一龙走上楼梯的背影，她后悔说出让她来就行的大话。“唉，”珧伸了伸腰，看着满地的剩菜，“这种事也不好用灵术，认了吧。”她自我安慰着，默默把鱼骨扫进畚斗。
霖辰抱着霜辰，匆匆跑进房间。蓝漆的木门被打开，里面的布局简单朴实：正中间一张巨大的床，房间左边是书架，紧连着窗台下的书桌，另一侧的墙面被衣柜挡着，在右下角留出一个门通往阳台。
一进门，霜辰的眼睛被那张柔软的床给钩住，他猛地挣脱开，毫无顾忌地飞去。但不等他跃起，霖辰迅速抓住了他的后腿，狠狠拽了回来，紧紧抱住，“先洗澡去。”
霜辰嘟着嘴，不情愿地赖在霖辰怀里，当他反应过来“洗澡”这个词，开始拼命地蹬起后腿，不断扭动身子。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霖辰竭力抱住这只不安分的小龙，艰难地朝浴室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霜辰无力地挂在霖辰怀中，看着他用脚把浴室门关上。
霖辰把霜辰放到盥洗台，一只手按着他，弯下腰从下面的柜子里取出塑料浴盆。
这个浴盆放了好久，也不知道他小时候是否用过。
趁霖辰在清洗浴盆，霜辰偷偷地飞到门口，打着小算盘：只要自己把全身的重量压上门把手，往后一拉，就能轻而易举地跑掉。
然而，正当他得意时，一个老式的椭圆把手镶在门上，朝他投来狡猾的目光。和着响亮的水流声，从里面缓缓飘来一团热气。
“你别想出去，给我乖乖地过来。”不知什么时候，霖辰已经闪到了他背后，一双湿漉漉的手抱住他的肚子，往里间拽。
霜辰扑扇着翅膀，誓死抵抗，可没过多久便就放弃了。这副小身板除了装傻卖萌没有任何用处。他见反抗没有用，开始与霖辰协商：“我自己来，你出去。”
霖辰抬起他的小短爪，按住他的头，“别耍小聪明了，我怕你连背都摸不到，”一语未了，不由分说地把霜辰放到了盛满热水的澡盆里，“还是我帮你吧。”
霜辰抖动圆滚滚的身体，四只爪子挥舞着，用尾巴拍打起一阵阵水花，“放开我啊，虐待幼龙了!”
把他死死按在盆里，霖辰经历着暴雨的洗礼，全身已经湿透了。
幸好霜辰还是老样子，没过多久就安静下来，慵懒地躺在热水里，透过上升的热气看着霖辰，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早这样不就行了吗。”霖辰揉着霜辰的爪子，拿起旁边的肥皂，细心地搓了起来。他轻轻按摩着霜辰柔软的肚子，从下巴到尾巴，一丝不苟地清洗着。抚摸霜辰时，霖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能让他放下一切戒备，彻底安心。这与平时接触小动物时截然不同。
霜辰同样配合地仰着头，作出最舒服的姿势。他能感觉到从霖辰指尖传来的温柔，似曾相识。他翻了个身，扇了扇翅膀，使唤着霖辰，“背上也要好好洗。”
“好，好……”霖辰连声应着，打开他的翅膀，手轻轻按在他碧蓝的鳞片上，“刚才谁还一副死活不情愿的样子？”
“我只是考验考验你的态度，我岂是谁都能碰的?”霜辰嘴硬到，又开始装高贵。
“你说什么都对。”霖辰虚伪地配合，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难受。
“以后这件事就由你负责了。”霜辰惬意地趴在盆里，漫不经心地哼了出来。
“哗——”从喷头洒出一阵热水，夹杂着白气把他们包围。地上的肥皂泡顺着涡流旋转着一点点聚拢压缩，消失在排水口。
待霖辰废了大把力气帮霜辰擦干身子，自己已经狼狈得如同一只落汤鸡。他低下头看了看没有一处幸免的衣服，精疲力竭地叹了口气。没想到霜辰如此闹腾，幸好是夏天，衣服穿得少，不过这下估计连洗衣服的时间都省了。
霖辰脱下湿透的衣物，随手往外扔。
哗啦啦的水声再一次响起，霜辰用爪子无奈地碰了碰门把手，把头转了回来。
“霖辰……”一个头从玻璃板门旁探出，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里面被热气包裹的身子，露出诡异的目光。
“啊！”
不等霜辰反应，一条毛巾猛地盖在了头上，看不见的霜辰开始乱窜。在混乱与漆黑中，他的尾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踩了一脚。
这么大的动静让楼下的珧都不禁吓了一跳。她捡起从手上掉落的抹布，放回架子上，笑着摇了摇头，朝楼上喊：“晚上你们两个好好相处，我走了哦。”
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传来霖辰匆忙的回复：“好，今天真的很谢谢您。”
珧踏出门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轻轻合上门。
听到关门声后，霖辰缓了口气，拎着霜辰走进房间，直把它往床上扔。
霜辰心疼地揉着尾巴，委屈地坐在床上，“哼，都怪你。”
霖辰拿起床头的吹风机，背对他吹着头发，冷漠地回复到：“活该。”
“呜……”霜辰瘫倒在床上，扭动着身子，翻来覆去，把床单弄得皱巴巴。
即使在吹风机的噪音里，霖辰还是能听见床上的闹腾。实在受不了这只娇气的龙，他拔下插头，看了看窗外朦胧的月色，拉上窗帘，转身走向霜辰，将他从床上抱下，重新整理床单。
“不就是看到你洗澡了，至于这样吗？”霜辰抱怨着，用爪子磨着木质地板，创起一团碎屑。
霖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霜辰立马闭嘴，又暗自低估道，“我不是也没穿嘛……”
“晚上你睡地板。”霖辰用力地把枕头放好。
霜辰如同又被踩了尾巴似的猛地惊起，扑倒在地上，用爪子在地板上深深抓出了三条杠，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一只手在他脑门上重重地拍了下来，霜辰差点咬到舌头。
霖辰把他扔上床，弯下腰抹掉爪痕旁的木屑，无奈道：“服你了，让你睡一晚上的地板估计明天就变黄土高原了。”
霜辰把脸埋在被子里偷笑着。
“在床上你可别乱来。”霖辰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甩动的尾巴，慢悠悠地转过身，到桌上拿起充了一天电的手机，坐上床。
霜辰看见霖辰手里的砖块发出亮光，立马凑了过去，钻到他怀里，好奇地打量着。
“这是什么东西？我记得珧也有一个。”
“手机。”霖辰把手机拿远了点，免得霜辰呼出的气把屏幕弄模糊。他继续滑动手指，点开一段文字。
密密麻麻的文字跟着霖辰的手指一上一下，不断滚动着，时不时冒出几张奇怪的图片，下面还有几行颜色鲜艳的字。
霜辰瞪大眼睛，目不暇接地看着，眼前突然一亮，“霖辰我饿了，你下面给我吃。”
霖辰的脸涌上一抹红晕，手颤了一下，手机差点摔落。
“怎么了？”霜辰满脸天真无邪地看着霖辰涨红的脸，爪子贴在他的胸口。
“你，你想干嘛？”霖辰极力后仰，躺倒在床上，羞涩地看着这只小龙爬上来。这只龙，不会……
霜辰紧贴着他，擦着他的身体把嘴凑上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想你下面给我吃。”
霖辰紧闭着眼，把头侧向一旁，脸已经红得如同夕阳一半，“霜辰你不要这样……才刚来就……有点……”
“干嘛作出一副被非礼的表情，又没有要吻你。”霜辰翻了个身，从他身上起开。
霖辰缓缓睁开眼，怯弱地看着霜辰四脚朝天躺在床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霖辰心有余悸地用双手护住胸口，注意霜辰的动向。
霜辰把前爪挂在胸前，和霖辰四目相对，“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霖辰舒了口气，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还以为你……”
“怎么了？我不过看了那块砖头上的字，凑巧饿了而已。”霜辰若无其事地说。
霖辰舒了口气，拿起脚边还在发光的手机。幸好霜辰没看懂另一层意思，不然这只龙说不好……以后还是少让他看手机。
想到这里，霖辰突然有了疑惑：“霜辰，你能看懂字吗？”
霜辰慵懒地张开嘴：“我能说话还不会识字吗？”
“那么说你上过学咯？”
“学校这种东西狩界才没有呢。”
“那你怎么识字的？”
“说着说着就会了吗。”
“你不是说狩界没有人类吗？”
“傻子。文字这种东西需要人类吗？”
“不需要吗？”
“是个妖都会说。”
“嗯？”霖辰的好奇心被激发了，他放下手中的手机，凑近霜辰。
“文字这种东西，是妖和人类一起创造的，最初只是为了记录历史和灵术，后面人类从妖中脱离，文字才被人类更广泛的使用。”
“人类从妖中脱离？”霖辰托着腮，兴奋地看着霜辰。
“想知道啊？”霜辰开始卖起关子。
“嗯嗯。”霖辰眼中绽放着光芒。哪个小孩子不喜欢听故事？
“下面给我吃。”
心情瞬间跌到了低谷，霖辰有把他扔到地板上的冲动。
霜辰打了个哈欠，准备好讲述长篇大论，“上古的时候，人类和妖一样，共同生活在灵界，也就是这边的现世。那时的人类能看见妖，也都会使用灵术，也就是人类也是一种妖。然而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的族群开始不加节制地庞大，侵占其他妖族的领地，甚至想统治其他妖。为了停止人类的行为，各种族的首领聚在一起，商谋对策。其中大部分的首领都希望能够将人类灭族，只有以龙族为首的少部分认为将人类隔离。两方的妖族首领为此展开了战斗，战斗惨烈，以龙族为首的妖占据了上风。首领们实在看不下去，最后协商决定将人类隔离。他们封印了人类的灵力，使他们不能使用灵术，看不见妖，并创造了另外两个世界，供妖生活。大部分来到狩界开始新生活，而一些不愿离开原本世界的妖就留在了现世。而且为此，这些种族的首领将化为人形的禁术在他们之间公开，以便在人类间生活。我记得珧的族群就是这样。”
霜辰也就会开开玩笑，讲起故事来还是挺认真的，虽然这个故事有很好想令人吐槽的地方。霖辰眼睛渐渐疲倦，也打了个哈欠，“那后来呢？”
霜辰把尾巴放到霖辰身上，侧着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妖和人之间不可能做到隔离，部分妖和人类有了感情，生下的后代便不受封印的限制，这是首领们万万没想到的。不过这也只是少部分，这些人没有作出过分的行为，首领们也懒得管治。”
果然有那么多人妖虐恋。霖辰思索着自己和霜辰的关系，弱弱地摇了摇脑袋。
思绪又一次跳转，霖辰睁开欲颓的眼睛，好奇地瞪着霜辰，“那么我是……”
“不可能的，那天晚上你父母的灵魂确确实实被带走，这只会发生在人类身上，”说到这，霜辰停住了，他看了看霖辰困倦的脸，见他没有因此伤感，便继续说下去：“你身上的封印并没有完全消失，而且你体内的灵力流动和人类完全不同，而是……”
“其实，珧和我说了，”霖辰打断了他，“他们可能不是我的父母。”他作出一个笑容，闭上眼，“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家。其实这件事我也怀疑过……”
霖辰碰了碰躺在手边的霜辰，没有反应。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都睡着了。
“算了，明天再想吧。”他伸手关灯。
借着透过缝隙飘进的月光，霜辰看了霖辰一眼，把头放在他的胸口，紧靠着他。
霖辰拥抱的力度，让霜辰感到舒适，温柔。他在意到，霖辰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玩偶，这也许是无数个孤独夜晚的渴望。
这个身后，似乎有不为人知的事情。霜辰能做的，也就是默默守护着他。
希望狩界那边不要传来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