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霜辰高傲地扬起脖子，审视着这个老人，从他身上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浓烈的灵息，和充斥在整个广场上的一模一样。霜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霖辰，“快把排斥的灵场解除。”
“你把淤堵在他天灵穴上的灵力疏散便可。”老人始终闭着眼，挺立在原地。
霜辰迟疑了一下，把爪子轻轻按在霖辰头上，调理着他的灵力，时刻警惕着身后的老人。这个老头绝非一般，设置的灵场也极为巧妙：灵力弱小的妖并不受灵场影响，反而是灵力越是强大效果越显著。如果不能灵活调控自己体内的灵力，在这个灵场体内大量流动的灵力就会在某处拥堵，阻碍行动，最后无法使用灵术，只能坐以待毙。
昏厥感逐渐消退，霖辰的意识开始恢复，他睁开眼看见远处的老人，觉得似曾相识。他从霜辰的爪子下缓缓起身，脑袋还是有一丝沉重。蓦然回想起，眼前的老人就是上个月来送兰花的那个。
“对两位失礼了，我便是这孤儿院的院长，纳兰荀。”老人上前，径直走向霖辰。
霜辰站到霖辰前面，下视着迎面走来的老人，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霜辰别这样，他上个月来过我们家。”霖辰把手放在霜辰肩上，让他安静下来。
“放心，我并无恶意。”老人绕过霜辰，站在霖辰面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都长这么大了。”
霖辰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震为龙，木位东，双木成林，雨辰为震。霖辰，最近过得怎么样了？”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洋溢出和蔼的笑容。
从老人口中的措辞让霖辰大吃一惊，“您认识我？”
老人突然笑了出来，“从你小时候就认识了。”
霖辰开始摸不着头脑，满脸困惑地望向霜辰。
“看我干什么，你和他之间的事我怎么知道？”霜辰说着，变成了幼龙模样，钻进霖辰的怀里。
“先和我来吧。”老人转身，迈着大步朝主楼走去。
霖辰紧紧抱着霜辰，迷迷糊糊地也跟了进去。
他们身后的大理石空地上，浮起一阵淡淡的光，蒙住黑色的纹理。
踏进两扇厚实的玻璃拉门，站在安静的大厅中央，一人一龙好奇地环视着周围。脚下铺设的是纯白瓷砖，洁净如鉴，没有一丝纹络，甚至没有一丝灰尘，霖辰都不敢踏出脚。门口的两盆富贵竹格外茂盛，显然受到了十分细致的照顾。
大厅格外宽阔，前面的柜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台电脑和几叠文件夹。
一个脑袋从柜台下探了出来，脸上还有一道黑色的污渍。那个男人用袖子把脸上的灰擦掉，大大咧咧地对老人笑着，“刚才在找东西，没留意到院长进来了。”男人又看到跟在老人身后的霖辰，把笑容转向他们，“原来有客人来了。”
霖辰陌生地向他点了点头。
“小平你认真点，别让客人看到这个样子。”院长没有停下脚步，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小平摸着脑袋，困惑地看着霖辰地背影消失在楼道。不是关系到孤儿院的大事，院长从来不迎客，今天却亲自领一个抱着蜥蜴的奇怪少年进了门。他竖起资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霖辰跟着院长稳健的脚步，在空阔的楼梯间踩出阵阵回响。
到了二层时，霖辰能清晰地听见从门那边传来小孩子的哭喊声。
三层稍稍安静下来。
四层有明亮的叫喊声。
霖辰看着门牌上的楼层数不断增加，颜色也各有不同。
到了五层，空气回到了最初的安静。门上方的数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的十字架，下方写着：“医疗区，请保持安静。”
院长推开门，无声地走了进去，霖辰紧随其后。
一进门，铺面而来的消毒水味道让霖辰感到难受，他怀中的霜辰几乎快要昏过去了。
低矮的天花板上亮着一排排日光灯，让人感到昏沉。安静的空气下，所有陈设的物品一动不动，就连柜台上的兰花都不敢滴下露水。几个穿着白衣的护士走过，匆匆向院长问了声好。
安静的气氛下充满了忙碌，霖辰甚至以为自己就处在医院中。
院长带着霖辰进入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关上门后，消毒水的味道不再那么浓烈，安静了一路的霜辰开始抱怨：“都怪你霖辰，我差点喘不过气了。”
霖辰向下瞟了这只肆无忌惮的小龙一眼，恨不得把他扔回走廊。
“随便坐。”院长走到办公桌后抽出椅子坐下。房间内陈设极其简单：办公桌，茶几，沙发，立式空调以及一个存放茶具的柜子。仅有的绿色是在办公桌上的一盆芦荟。
霖辰立在原地，看着茶几上的纸质杯中缓缓升着热气。
“坐吧，茶凉了就不好喝了。”院长重复了一遍。
霖辰不好意思地坐到沙发上，紧紧搂着霜辰不放，“那个……”
“是珧让你们来的吧。”院长伸手把一只白瓷茶杯移到面前。
“嗯。”霖辰看着纸杯中的茶叶一起一伏，沉入杯底。
“那么，有什么事吗？”院长顾自己打开盖子，抿了一口，给人感觉十分悠闲。
“嗯？”霖辰抬起头，“不是您要找我们吗？”
“你们无故破坏了我设在门口的灵阵，我还想问你们呢。”院长盖上茶杯，平静的语气中隐约听出一丝愤怒，腾升的热气被搅得一团乱。
霖辰看了看一脸不屑的霜辰，沉默了，完全没有想到院长会这么生气。
“算了，”院长脸上的皱纹淡去，慈祥重新回到脸上，“早晚也得让你知道。”他语重心长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铜质钥匙，打开了另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着，抽出一份档案，“这是你三岁那年，你父母在我这里办理过的领养手续。”
空气突然安静了，茶杯中的热气已经消散了。
“领，养，手续……”霖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句话，呆滞地盯着茶几上一条褐色纹路。虽然之前预备了无数次的心理方案，可还是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霖辰勒紧霜辰，过渡着自己的情绪，一阵阵海浪在他心中涌起，万分咸涩。
自从他记事以来，父母从未告诉过他有关自己出生的事，生日是不需要他去盼望的日子；每逢过节，父母从不会带他走亲访友，他也渐渐习惯了三个人的年夜饭；倘若遇到家里来了客人，父母总是会让他呆在楼上，或者打发他出去，想尽千方百计不让他接触外人。就连上学这件事，他躲在楼上听父母争吵了一夜。
他总是有种被排斥的感觉，好像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家。
那天醒来后，珧用不确定的语气告诉了霖辰真相，他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睡了一觉后，仿佛所有的忧虑都被沉淀了下来，心中格外的澄澈。他安慰过自己：事实已经摆在那里，又何苦来欺骗自己。然而，心中那份仅存的倔强，每当没有人在意时就会渗透出来，折磨着他。
不过至少现在，霖辰能够把这块摇摇欲坠的巨石推下悬崖，掀起颠覆一生的波澜，沉进记忆的深渊。
“霖……辰……我快喘不过气了……”从怀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霖辰回过神，立马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看着被自己勒到快室息的霜辰。
霖辰平复下来，抬起头，脸上挂出一丝笑容，“不用了。”
院长有些惊讶，再次确认：“真的不用？”
霖辰摇摇头，温柔地抚摸着霜辰，嘴角的弧度更加坚定，“谢谢您，我不用了。”
“好，”院长把资料放进抽屉，重新锁上，“有些事情我还得和你说一下。”
看着院长严肃的脸，霖辰竖起耳朵。
浓郁的茶香淡去。
院长起身走向窗边，猛地推开玻璃，从外面吹进一阵冷风，“这里不适合，我们下去。”话音刚落，院长轻盈地跳上窗台，落了下去。
声音消失在玻璃的抖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