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似乎每个人都特别热衷于给他人起外号,而这外号,又总是能够特别形象的反映出一个人的某一方面。
比如说金东方的外号叫金毛,那是因为源自他奶奶俄罗斯人的遗传,一头金发,眼眸里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耗子的大名叫程耗,真是人如其名,就像耗子一样,一会的功夫你就找不到他了。蒋为民的外号最反动,他叫老蒋,儿时我们经常呼唤道打倒老蒋。童格格,据说有满族公主的血统,所以我们就一直叫她格格。李高潮的外号最好记住,就是他本名高潮。胡东东的外号最初是我叫起来的——暴发户,那是因为他小时候经常跟大人回老家,我还记得,每次他回老家长沙,都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我们,有一次,他捧着一袋黑糊糊的东西,拿给我们闻,我探下身去深吸了一口气,这玩意简直太臭了,但是就是吃起来会上瘾,暴发户看我连吃了几块,还不肯罢休,他赶忙拿到身后了。
“太好吃了,再来一块。”,我忍不住赞道。
“这是长沙火烧宫的臭豆腐。”我一边全神贯注的听他介绍道,与他一起分享着这种强烈感官刺激的小吃。
信号,他在我们学校一直都没有外号,他这个人从小就不大合群,和我们在一起玩时,也总让人感觉有距离,玩什么都放不开,反正就是他总喜欢一个人自己玩,我觉得他有些像女孩子,不管做什么事,总是含含蓄蓄的。
在学校里,高潮胆子最大,他竟敢给老师起外号,在兵工厂里,他妈妈是后勤部的领导,在我们学校,他一直是班长、少先队队队长,我一直笑他是官二代。高潮,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的地位很高,他身旁无论何时总是会有很多的小跟班,有的时候,偶尔,我也会客串一下。
吴老师“吴大炮”的这个外号,那天高潮他带头叫响以后,教室里就剩下我一个老爷们还没开口了,看着他们万般期待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开口附和叫道,但就这一声,却让我胆战心惊了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吴老师走到了我们班门口,当时教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就在高潮他们的注视下,“吴大炮”我这一声清晰的响起。
“将以!”吴老师踢门怒吼而入,看到我憋红的小脸和身边众人的瞠目结舌,她挠了下鬓发,保持了下镇静地又说道:“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我知道了,后面该我哭了。
“告诉老师,刚才那话是你说的吗?”我跟着吴老师的脚步走进她办公室后,吴老师很重一声的关起了门,换了个很是严肃的语气对我询问道。
“老师,那话不是我先喊的。”我站在吴老师对面的桌子旁,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低耸着小脑袋,痛哭流涕地说道。
“老师相信你,但你得告诉老师,是谁先说的?”吴老师一直盯着我说。
我犹豫了一下,抽拉着鼻子,红着眼睛,抬头道:“是高潮。”
“那好你去把他给我叫来。”吴老师又对我说道。
这时候,我赶忙出去找高潮了。
“你跟吴老师怎么说的?”高潮在路上问我道。
“我记不起来了。”我当时心里很乱,什么话也不愿再多说了。
“我没有说,是有人诬陷我。”刚进办公室,待吴老师发问后,高潮便显得比我刚才的哭像,还要更为难过百倍地哭道。
“那为什么有同学说是你先喊的。”吴老师看着一旁的我,对高潮置疑道。
“老师,我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没说,我是被冤枉的。”李高潮又再一次地抽拉着鼻子哭道了。
这时候我感觉气氛不对,吴老师不会是相信他了吧!
吴老师眼见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了,便又转头向我道:“将以,你是诚实的孩子,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先说的那话。”
“是高潮。”我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紧了拳头,大胆地向吴老师揭发道。
这时候我看见,高潮的脸越来越红了,他全身就像开水颤抖一样,此时,他也握紧了拳头,一口咬定,“我没说。”
说完,他哭得是更大声了,鼻涕都淌下来了,那受委屈的表情比一旁的我还要夸张。
“好了,都别哭了,这事到此为止,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你们就叫家长直接来办退学。”吴老师,双手一摊,对我和高潮说道。
“谢谢,老师。”我和高潮出来前,向吴老师鞠了一个很弯的躬。
回到教室,就在我擦了一头冷汗,自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完了以后,新的令我感到无比尴尬的事情又来的。
这是因为,前面我供出了高潮,所以,眼下我便成为班上最大的叛徒了,在接下来的好多天里,都没有同学和我玩了,他们还在高潮的带领下对我发起了冷战,就连我几次主动示好打招呼,高潮也视而不见。
“吴大炮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那她叫你去死,你也去。”高潮,一天终于忍不住地对我开口骂道。
“我当时就是太紧张了。”我再一次的解释道。
“那你就给我道歉。”这时,高潮他还不待我反应过来的,便找人从我的背后出手,夹住了我的双臂,就像是上老虎凳似的,他把我的肩膀给平行支了起来,而我的头,正被一双卡在我颈脖处的手,给强压得是再也抬不起来了。
“说对不起。”高潮让他们把我的头压低,说道。
“我就不说。”我也火了,硬是顶头叫道。
“好了,都是自己人算了。”这时恰好上课铃响了,耗子、暴发户他们都在教室的一旁,看着我和高潮双方一副僵持不下的样子,也上去劝道。
高潮,这才松开了我的膀子,说算了。
那天放学回家后,我越想这事就越是气,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当时我就在想,跟老师实话实说是对的,我为什么要认错,有错的是他才对,当场我真恨不得马上跑去找吴老师,我一五一十地跟她把这事说清楚,好让她看清楚高潮这个人,想着想着,我就有些犯困了,没多久就睡着了,朦朦胧胧的我听到了妈妈走进我小房间的脚步声,她关上了我卧室那道虚掩的门。
夜过得很快,我的大脑时而陷入一片黑暗,又或是一片空白,第二天这个事情,在班上便再也没人提及了,就像是从没发生过一般。
小学一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吴老师紧急召集我们在校生去大礼堂集合,那里正在召开一场“少年英雄**同学——光荣事迹”报告会,大礼堂里里外外都是人,现场也是一片肃静,**的画像就挂在大礼堂的正中央。
吴老师,告诉我们,**他是为保护国家财产,而在火灾中英勇牺牲了,他的伟大就在于,他放弃了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而去成就祖国的事业,他是我们的榜样。
忠于理想,忠于信仰,一个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理想,失去信仰,否则他的人生将陷入迷茫,变得毫无意义。
这样的话,吴老师每天都要跟我们说上很多次,我们都说,会将少年**的故事永远铭记于心,虽然,我们再没机会见到他本人了,但是他的事迹,将永远影响着我们。
那天的报告会结束后,学校就开始放假了,随后的整个暑假,我每天都和暴发户、信号、金毛他们厮混在一起。
学校离家属区不远的后山上,有一条小路直通山顶的文化宫,文化馆另一侧的山路脚下就是电影院。那座后山并没有名字,准确的说,那只是座隆起的小山坡,平时,我们几个经常一起约到后山上玩耍。
那天,我们几个又爬上了后山,踩着脚下的草坪,我们一路扮演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品琼浆玉液、吃瑶池仙桃的样子,相互推闹着,这时,从山顶文化宫那边突然飘起了一股浓烟,见此,我们紧张地四处张望。
信号,他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手指着文化宫的方向,振臂一呼道:“救火。”
“是文化宫,着火了。”我看着烟雾的方向说。
“冲啊!”金毛带着暴发户随地捡起了一支枯树枝就向前冲去。
就在我们拿着枯树枝冲向山顶时,周围响起了嘈杂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是兵工厂的消防车队,一辆接着一辆,它们沿着环形公路开了上来,还有越来越多的大人们的声音,我远远地瞧见了京哥他们那帮大孩子的身影,他们都赤手空拳地冲了上来,火势终于渐渐地灭了下去,所幸的是大火还只是蔓延到了文化宫的草坪前,就被众人发现熄灭了。
这时消防队员们又开始忙着四处疏散人群,我们急匆匆地跑下山去,那一天的时间我们都炮在了“火场”里,一阵折腾下来,大家的身上脸上都一片的狼藉,于是,信号提议,我们一起去山脚下的三都河里洗洗。
那时的天上还挂着朦胧的晚霞,大地就像披上了层红纱,还好经过了夕照,三都河的河水并不算太凉,还略带些温度,我们找到一处无人的滩头,脱掉了短袖短裤,只贴着一条小内裤,便光溜溜地下水了,浮在暖暖的河面上,我们几个人光秃秃身子,就像是在云里穿梭一般,全身轻浮浮的。
信号提议我们比赛潜水憋气,我们都附和着,我试着将我的全部身子都沉在了这河水里,眼前水里的光线是隐约漂浮的,比赛已经开始了,我屏住了呼吸,透过了那头顶上那一片水浑浊的颜色,我看到了,天空中浮动着的云,像极了棉花糖。
我想伸手抓去天边的这朵棉花糖,但我肺里的空气已经快没了,我赶忙从那条不足我腰身高的河中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那时候,我还在幻想着,要是时光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人生幸福总是太匆匆,我觉得自己在慢慢地长大,每天除了吃喝玩耍以外,我现在还要学习,以后,我可能还要向我的父母的一样进厂工作,其实我不想长大,因为,儿童的世界总是简单,天空也总是一片空白,我就喜欢这样懒懒地看着天上的棉花糖在不断地变化,直到它们掉下来落到我嘴里的那一刻。
天空中无数的白云里都在快速地流走,我仿佛看到了年少**的影子,他正在美丽的天空上对我们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