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放映到这里就结束了。
神代暮愣在原地，恍惚了很久。
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过去里，无法自拔。
她好半天才稍稍缓了过来，扭头，定定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
神代暮已经死了。
她死在了万兽林里，死于某人的狙击下。
不能否认，那一刻她的确心有不甘，但面对死亡……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生命就是一切，没有了生命，什么都是空谈。
她在被枪杀之后，意识浮浮沉沉了许久，等再次睁开眼时，就看到了这个少女——这个一身白裙漂浮在空中，浑然不似人类的少女。
再一看，周围的环境也是一望无际的白，弥漫着很多的“雾气”，给人的感觉就像云一样。
是干冰吗？
她伸出手去触碰，结果却意外地感受到了实质性的东西。
神代暮蓦然收回了手。
而那个少女，轻飘飘地扯过了一片云，坐在了上面。还稍微调整了一下高度，定格在神代暮可以平视的地方。
神代暮静静看着她。
少女的视线也落在神代暮身上。
她看了她半晌，缓缓说道：“你已经死了。”
“……”神代暮垂眸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身躯，心中暗道我又不是不知道……
下一秒，她听到那个少女问：“你还有什么牵挂吗？”
牵挂……
这个问题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让她懵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就反应了过来，而后眼里划过一道暗光。
她目光微凉地看着她，面色算不上有多好看：“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女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不悦一样，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问道：“你还有什么牵挂吗？”
神代暮听完不由得皱起了眉，直觉告诉她，在这个问题上她俩没法好好交谈。
见她不回答，少女倒也颇为执着，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
“你还有什么牵挂吗？”
神代暮没来由的一阵心烦，直截了当道：“没有！”
少女似乎不相信：“真的没有么？”
“我说没有就没有！”
“……”少女闻言沉默了，面色还有那么一点诡异。
神代暮吼完后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她刚刚那话……怎么那么像任意妄为的大小姐在发脾气？？？
“任性”、“胡闹”两个词一浮现在心头，惊得她差点来个平地摔，一张老脸感觉都要绷不住了。
虽然气氛略微有那么一点尴尬，但至少，少女总算是没有继续说那句话了。
就在她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那少女却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的，对着她郑重其事道：“那就来看看你的走马灯吧。”
神代暮：“？？？”
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少女手一挥，直接就要调出她的走马灯。
神代暮当场愣住。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很多画面，有些是她印象深刻的，也有些是她完全陌生的……事无巨细、纷至沓来。它们一股脑儿地侵占着她的思维，所有信息全都杂糅在一起——简直是要她大脑分分钟爆炸的节奏！
就在神代暮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大脑一空！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抽离了。
所有的画面，瞬间离她远去。
她愣在那里，半天没缓过神来。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异常快，呼吸也异常的沉重。
“……”
刚才那一会儿，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生生被那庞大的信息量给逼死。
闭上眼睛，她缓慢地做了几下深呼吸。调整好之后，再睁开眼，她的走马灯已经在“放映”了。
是的，放映。
就好像这里有一个无形的投影仪和大屏幕一样，她的走马灯，就如同电影一般，在这里播放。
少女就是那唯一的观影者。
不过她见神代暮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倒是又默默地扯过了一片云放在旁边，然后无言地回了个眼神过去。
“……”神代暮走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坐下了。
于是原本被暂停了的走马灯，再次播放起来。
就算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她还是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走马灯，她迄今为止，全部的人生。
很早以前就听人说过，人在将死之时，会看到自己人生的走马灯。那些她遇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都会一一在走马灯里出现——无论她本人记得与否。
走马灯会替她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一丝一毫都不会落下，然后等到她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再全部回放给她看，让她看看自己这一生……究竟都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有没有什么不舍的物、有没有什么惦记的人。
这么私密的东西，按理来说，应该只有自己能看到。
但这个少女，说看就看了。
她是什么人？
…
啊，说起来，她当时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这个呢？
好像……记不清了。
…
走马灯最后定格的地方，当然是她被击中要害后倒下的那一刻。余光中，亚梦的脸有点模糊。
神代暮就这样回顾了一遍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原本她还能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来看待那份走马灯，但是在看到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她坐不住了。
那个人……
那个总是一脸笑意的人……
那个虽然爱捉弄她，但却打心底里疼她的人……
那个一直以来都遵守和她的约定，却独独在最后那一次违约了的人……
那是她的叔叔啊，她最在意的那个叔叔。
叔叔平时不爱拍照，所以她手上几乎没有他的照片。唯一一张就是她过生日那天，死皮赖脸缠着他拍的合影。照片上，他一脸无奈。
叔叔走后，那张合影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可是没想到，在她确定要加入Death之后，她的义父居然逼着她把那照片删了，包括原件、备份，就连云相册也……
义父说：“要想变强，你就必须往前看，这种照片，只会成为拖累你的累赘。”
她反抗不了，只好把照片删了个一干二净。
自此，什么都没了。
神代暮悄悄红了眼眶。
…
对于她问的这个“你到底是什么人”的问题，少女没有做声。
神代暮见状蹙起了眉：“不说？”
少女于是晃了晃自己白色裙摆下的腿，反问道：“在问别人问题之前，难道不应该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吗？”
“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
“但你并没有说实话。”
“实……话？”她险些要被这两个字气笑了，“什么叫做我没有说实话？难道非要我说‘有’你才满意吗？”
讲真，她现在有点想发火了。
本来被这人强行看完她的走马灯，知道了她的那些过去、并且还把她的心声听了个遍，她心里就已经有点恼火了，偏偏这少女还如此的……如此的，不讲道理、死缠烂打。
——怕不是对她的脾气有什么误解吧？
听到她这夹枪带棒的话，少女也知道自己言辞不当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对不起。”
“……”神代暮闻言揉了揉眉心，“行了你别说话，让我静一静。”真是见鬼了，她居然和一个看起来比她小了十多岁的小女孩儿计较。
“……”少女于是真的不说话了。
神代暮静了一会儿，很快又想起来很多事情。
走马灯记录下来的东西毕竟太多，如果真的原原本本看的话，不知道要看多久才能看完，所以刚刚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全都仔细看，有些地方是一笔带过的。
就比如她加入Death之后的那段，是直接跳到了她接“假扮池田”任务的那一天。但是在那之前，当然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其中之一就是，她有调查过她的生身父母。
到底为什么要查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查了之后，有什么东西彻底从心里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