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璃正斜斜坐靠着品茗,狭长的凤眸瞥见拓跋文亰的脸色,道:“令妹何处去了?”
拓跋文亰摇头苦笑,举杯致意:“玉儿骄横惯了,我的话也束不住她。这会儿不在跟前,倒让你我二人清清静静地说说话。”
太子亦举杯:“听本王三弟说,令妹于战场上英姿飒爽,不输男儿。此番随你来魏,当与故人一聚,好好处处,化干戈结秦晋之好。”
“不瞒殿下,此亦父王之意。只是玉儿性情直率,即使是七尺男儿亦不肯低眉顺目。而骁王此人亦颇有主意,二人皆性如烈火,恐非良配。”
“呵呵,你不了解我三弟,下了战场,他是个极随和的人。不过,文亰若有甚想法,本王愿闻其详。”
“文亰愿以殿下马首是瞻,故此,窃以为玉儿跟了殿下,方是她的福气。但玉儿有自己的打算,若果真能与骁王成其好事,换你我边界太平,倒也乐见其成。无论如何,且听殿下的意思。”
“真是兄妹情深。本王倒盼着你们兄妹齐心,他日本王登基,一荣俱荣。不过嘛,若是女大当婚实在留不住,也便罢了。”
萧璃吩咐了边上侍从几句,侍从出幔帐,刚要接过仆婢手中接过托盘,里头的声音又起:“无趣得很,既是帝都顶响亮的花楼,随便一个仆婢当皆是耳濡目染有些本事的。传进来,给本王奏一曲罢。”
帐幔掀动,有女进来。
女子缓缓落座,双手轻抚那七弦琴,一曲应景的《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弹错了几个音,曲子从头到尾是念下来的,但声音微哑,有一股子慵懒悦耳的味道,听得倒是舒畅。萧珝睁眼,看那女子低垂螓首,但见峨眉弯弯,身段姣好,便向拓跋文亰道:“此女定是未调教过的,倒不是那惹人厌的千篇一律。可有兴致带回去弹曲助兴?”
小狐暗自哀叹,听那拓跋文亰朗笑道好。哎,良辰美景,适合打架呀。
***
眼见着进了那满目海棠红的绣房,小狐垂首屈膝:“婢颜陋,故不曾接客。公子若不嫌弃,婢跟了俏姑娘日子不短,倒是可以学着一舞。”心下道,你个秃鸟,那日茶楼里阮绵绵对你倾吐心事的时候,那厅堂里弹奏的,正是一曲《淇奥》,你若没忘,也该听到了;除非那拓跋玉一怒生怜,一怜落泪,泪催爱起,缠绵不已,早把忠仆落在脑后了!
拓跋文亰一身酒气,双眸微阖,闻言不耐道:“抬起头来瞧瞧。”
小狐羞羞然抬头,只见右脸颊一大片的红色胎记,望之可怖。拓跋文亰转开眸子,挥挥手:“去罢。”
都这样了还要我献舞,这销魂场拉开门可不一拉一个,哪个不比她美了去了?小狐腹诽道,所幸今夜鼻血没有白流,要不两次相遇,不连累了秃鸟被他砍死才怪!
磨磨蹭蹭地翻找着衣橱,一件比一件料少轻薄。小狐拈起一件黑纱的,压箱底儿的,至少上身次数少。小狐连中衣都脱了,忿忿不平地将衣裳穿上,东拉拉西扯扯,总觉得不对。脑中迅速搜寻了一番,总算恍然大悟,这里面差一件肚兜!若就这么穿出去,即使是无盐女也难保清白了!好嘛,肚兜压根儿不需挑,件件都是绣了鸳鸯或各种花儿的,除了桃红,便是绯红。晃瞎了眼的小狐随意抽了一件,待穿戴完毕,又将发簪除去,让头发尽数披散而下,又遮了面纱。既要做舞女,怎么也不能太业余不是?
“公子可会吹箫?”
收拾妥当的小狐转眼又愁上了,粗粗那么一瞄,这房内乐器倒是颇多,梳妆台上的一把玉箫甚是夺眼。如有没点调调,那尬舞起来,岂非犹魔作怪?哎,衣裳换了那么许久,这个酒坛子还不酣睡,那个秃鸟还不速速救驾,真是白头发都要愁出来了。
箫起,曲调熟悉。这健硕高大的男子居然于音律上颇有造诣,但,仍无大师兄的高明。
甩袖,下腰,旋转,扭腰,小狐舞得香汗淋漓,拓跋文亰看得心如擂鼓。那舞衣遮挡不住的一截细腰,如水蛇狂摆;那黑发面纱之间的一双含情目,若盈盈一水,盛满了月华,仍晶亮夺人心魄;连那稍显细弱的手腕也在翻转间抖落一波一波的多情,有媚陡生……近了,近了,美人近了,那莹白的颈脖之下,锁骨微微,再往下……
拓跋文亰头一歪,睡了过去。
小狐喘着气插着腰,道:“姑娘我第一次跳舞,还不赖吧?”然后弯腰,从他颈侧拔出一根长针,“跳得手抖,再深一些,你可要见阎王爷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噗嗤……”
“谁?”
小狐一个纵深,一腿踢破声音来处——一扇窗户,计划中的华丽丽落地擒贼并未实现,而是小腿被人稳稳握住,动弹不得。小狐腾出一只手牢牢抓住窗棂,一手袭向那偷窥嗤笑之徒,这下连手腕也被抓住了。小狐后背靠在窗户架子上,左腿屈膝,却又被对方膝盖抵住。
“好你个淫贼!”
小狐抬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距离近得,呼吸可闻……欸,嘴角也是扬着的,原来秃鸟也是会笑的!
“对我的献艺很满意?”小狐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