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椒房殿。皇后正与阮夫人说话。阮夫人打量皇后神色,想宽慰几句却不知是否唐突,便挑着些小儿女的趣事儿说着。皇后懒懒地应着,心思却在宫外。太子是嫡长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未养成骄奢淫逸的恶习,向来为皇帝及众臣所称道,却在淑妃旧事上吃了亏,被打发到了帝陵,归期不定。思及此,皇后忧心不已。对着阮夫人,却不好显露太过,虽是一荣俱荣的姻亲关系,毕竟还缺了个形式。
“倏忽十数载,就在这一盏茶一盏茶的间隙里轻飘飘地过去。尚在闺中时,我们几个都是极亲近的,如今陛下忌惮外戚,本宫母家低调,凡事太子多仰赖阮相,我们却疏于相聚。阮夫人见了本宫,不要见外才是。待太子大婚,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阮夫人忙应是。
“太子此次鲁莽,无非是低估了旧人旧事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你我却是知晓的,昔日那采药女与如今浴兰殿病恹恹的主儿皆不是易与之辈,搅得宫里那是乌七八糟,至今不得清净。也是巧,骁郡王府里头的小婢女命硬得很,竟与浴兰殿及将军府沆瀣一气。当年事不可重演,阮夫人哪,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阮夫人知皇后所指,忙道:“绵绵心软,性子单纯,感恩那婢女的救命之恩被其利用是一时糊涂,臣妇定加以管教。”
皇后点头:“太子对绵绵的心思,众人皆知。绵绵的性子,太子喜欢,我亦喜欢。这样的性情,倒不怕避忌那一肚子坏水的贱婢。那贱婢既非故人之女,便定是由主子授意误导太子。擒贼先擒王,本宫如今出入不便,这个意思,便由阮夫人带回去罢。”
“是。娘娘,当年的人已不在,还望娘娘放宽心。等太子登基,改天换地,哪里还有甚么旧人旧事,不过是一缕烟罢了,散了也就散了。”
皇后听得此言,道:“当年阮相辅助陛下奉先帝之命找到了先淑妃,却秘而不报。人若是报上去,便没有后来的事了。”
阮夫人惶恐道:“外子虽奉先帝之命,却实为陛下做事,本无不妥,但此事……”
“夫人莫慌,”皇后笑了,“本宫是说,若无此事,先帝如何冲冠一怒而薨,陛下如何顺其自然登位?呵呵……阮卿是有福之人,总有从龙之功……”
阮夫人恍然明白,立时表明心迹:“婚期已定,陛下断不肯为此事乱了计划,外子亦会从中周旋。臣妇亦盼着绵绵早日进宫陪伴娘娘。”
皇后满意一笑。
***
早朝后,皇帝留了三子萧珝议事。娴妃的儿子,性子似其母,说话总是留着三分。饶是如此,沙场之外,于政事上却天生有着敏锐的嗅觉与利落的手腕,举手投足难掩风华。正是如此,尽管冷淡娴妃多年,却倚重她的儿子。事情交到他手中,总比给太子去办要清爽得多。
“太子才去帝陵,依你看,钦天监择定的婚期,可需要重新拟定?”萧晟淡淡地问,余光却停在那无论何时总是身姿挺拔的儿子身上。
不料萧珝却跪地道:“儿臣恳请父皇为社稷计,对太子的出言不逊小惩大诫,切勿因此误了婚期。各国使臣尚在帝都见证大婚,如无故延期,恐惹四方觊觎。且父皇身子需要静养,如无太子分担国事,儿臣寝食难安!”
萧晟盯着这个儿子看了许久,久得自个儿都有些恍惚起来,良久,方点头道:“那便,如期举行罢。太子咬着当年的人不放,子旌,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萧珝静默一瞬,垂眸道:“儿臣……不知。”
果真谨慎,滴水不漏。如此回答,便是从未生过一丝异位而处的念头。皇帝看着萧珝,忽然转了语气:“当年的帝姬如果还活着,当是你的良配,便是母仪天下,亦有可能。你可惋惜?”
萧珝抬眼,一双黑眸无一丝波澜:“帝姬若活着,可倾覆大魏天下,儿臣以为……不惋惜。”
皇帝长眼微眯,竟觉得机锋之间,萧珝既敢言不讳,亦护得密不透风。果然,娴妃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可惜啊,太过了解自己。若是那孩子还活着,只怕当年的事便瞒不住了。即使她是慕汐的骨肉,为了大魏江山,他亦不允许留下祸患,乱我朝纲。
“若有朝一日,太子终要取小狐性命,你当如何?”
停了片刻,皇帝又问。此时他的语气颇冷,似能凝聚大殿的所有气息。萧珝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