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西格还是一个瘦弱的小孩。
他比较内向,不怎么说话,自然而然就和班里的人分开混了,不过他是一个人混。
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转角处路过一个垃圾堆,忽然有个石子砸到了西格的后脑勺。
“是谁?”西格放下比自己肩宽很多的书包,原地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附近有人,也判断不出是从哪个方向扔出的石子。
他捡起书包,准备走开,又一块石子打到了他的耳朵。
“到底是谁?”
垃圾堆后面一群人得意忘形,笑出了声。西格跑过去一看,是学校的“黑帮少先队”。
“刚才是谁扔的?”西格气狠狠地问。
“是谁扔的又怎么样?”一个带头的人说,“我们也是奉大队长的旨意行事,这怪不了我们。”
“你们真是愚蠢。”
“谁叫你长得像银河护卫队的大侦探,而我们大队长长得像银河护卫队的大队长。影片里大侦探得罪了大队长。而且,大队长说你长得太清秀了,要我们教训教训你,不要过于骄傲。”
“我的存在就是骄傲。”小小的西格斩钉截铁地说。
“你敢这样和我大哥说话,兄弟们,上。”
“哥哥,揍哪里?”
“我爸说打架不要打到肋骨、关节、脸,要打肉多的地方,既然屁股比较多肉好挨揍,我们就揍他屁股吧。”
“小的们,摁住他的屁股揍!”
西格单打独斗是有的一拼,但这么多敌人,也是有心无力了。
几人用力地把他压在地上,裤子撤下,露出屁股。
每人都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个脚印,有一种“到此一游”的胜利感。
他趴在地上,哭着喊妈妈,可是没有人回应,没人经过。
没办法,没有人来拯救自己,只能靠自己了,西格用下巴磕着地面,眼睛转动,看手能不能够得着什么武器。突然,他看到一把破小提琴就在旁边。
趁着他们交换人手的间隙,西格右手抓起小提琴,跳了起来,左右横扫,把小流氓们吓了出去。低吼的声音,锐利的眼神,那把小提琴就像是一个火把,吓退了前来肉食自己的狮子和老虎。
“算你厉害,小的们,走。”
西格对小提琴的救命之恩爱之又爱,所以索性把它带回了李府。
晚上老傅帮西格擦屁股伤,看到了小提琴,就问是从哪里来。
西格说,垃圾堆里捡来的,可惜断了一根弦。
老傅说,我来给你修。
原来他的屋子就有一把小提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很优质的小提琴首席。
此后,西格拿着这把破小提琴,学习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成长时光里,它极大地抚慰着自己的孤单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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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赵仙仙的私家车里,西格回忆起了刚才那一幕幕,嘴角扬起了笑容。
赵仙仙看到,问了句,“这孩子,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偶然想起我小时候在福利社的一些趣事。嘻嘻。”
赵仙仙眼里泛起了一点光,光点越来越多,原来那是泪光。
“仙仙女士,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谢谢你出来一起参加这次的互助日活动。”
“周三互助日,我们的习惯啊。”
“西格,你长这么大了。”
“是的。”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爸爸就让你一个人长大?”赵仙仙忍住了痛苦和挣扎,扭过头看向了窗外,仰起头,眼泪就出不来吧。
“家里很多家长啊,老傅他们。”西格抿嘴笑,阳光透过玻璃,晒在他的脸庞,汗毛细细的,一根一根立起来。
车走的是直通高架起桥,很快就到了山林福利社。
西格从后备箱抱出了一个推车,无人机猫头鹰在前面带路。
两人一会儿就到了福利社大门前的乐园天地。
在乐园天地,小朋友们一眼认出了赵仙仙,围过来叫她仙仙阿姨,然后蹦蹦跳跳过来要抱抱。
仙仙阿姨丝毫不介意小朋友们玩了泥沙的手,一个个击掌问好。
“很默契额,你常常来吗?他们很多都认识你。”西格问仙仙女士。
“也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在那后面,你看,比较陌生,不敢过来。”顺着仙仙女士指的方向,确实有两个小女孩在远处,激动地打着手语,口中嗯嗯地发音。
西格的心有一股电流击中的感觉,仿佛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瘦弱的样子,那个渴望快快长大然后会长出翅膀来的小男孩的样子。
仙仙女士带着西格进入福利社的大门,左转绕过听雨亭,来到游戏室。
游戏室早就聚集了一些玩围棋的大大小小的朋友们。
有一人左右互相博弈的,有和机器人对决的,各个认真的样子,也不吵不闹。
不过大家看到仙仙女士过来了,都暂停了游戏。
仙仙女士做了一个嘘声手势,要大家继续完成当轮游戏,不要管她。
她把小推车留下后,就和西格出去了。
两人转了转其他的院子,走到了树洞亭。树洞亭的四个柱子是四棵胡桃树,四个树干中间分别有一个天然的树洞,低矮的围墙上贴着满墙的纸条。
西格看着一个树洞,停了下来,“这是你?”
赵仙仙女士回过头。
西格指着小纸条中的一条,署名是:赵仙仙。
“你也玩树洞吗?”
赵仙仙盯着西格,欲言又止,一句话酝酿到齿间,也没有说出来。
西格怕是也预感到了什么,心里想问,又害怕冒失。
这是赵仙仙在几年前仿照「解忧研究所」里的树洞创意来做的树洞心事墙。她可能是「解忧研究所」最老的那批用户吧。
两人沉默着。
福利社转动的风车时钟敲响了10点,打破了沉默,赵仙仙说,“西格,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嗯。”
“很多年前,仙仙女士是一个小眼睛、长睫毛,美丽动人的小女孩。后来因为眼角弄伤过一次,所以顺着做了微整形。所以,现在的仙仙女士才有灵动的大眼睛。”
“是。”西格意识到这是仙仙女士自己的故事。
“那天,仙仙女士从交响乐团出来。乐团离家隔着一条河的距离,也就是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隔。不远,所以自己骑单车回家。
过了10分钟左右,路过一个芭蕉林。
进了芭蕉林,一个无形的绳索横在马路上,绊倒了仙仙女士,她从单车上摔了下来。
随后一名男子从旁边走了出来,给仙仙女士的嘴巴塞了一团纸巾,然后把她的手捆住,并拖到了一块草地上。”
西格听到这里,心揪了一下。
打断仙仙女士吧,不要说了,又回忆一次伤疤,是多么地痛苦。
可,仙仙女士继续说着,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西格宁愿她释怀了,说着另一个仙仙女士的故事。
听禾秋说过,如果一个人难以面对自己曾经的创伤和故事,通常会用第三人称来描述,将以前的我变成现在的TA。「老白」在第三次和「小龙人」通信的时候,就知道她是禾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