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约莫七八天,丰收节前,西域猎鹰国使团正式抵京。京城中一切大小矛盾皆暂时寂落,换上欣欣向荣的外衣。
直至此时,薄寻薄遇也没有查出提前入京的猎鹰密探身在何处。
丰收节当日,皇帝陛下于太和殿内宴请猎鹰使团。薄寻作为定南侯府世子,自然需要出席,薄遇则因为打听到某个故人随猎鹰使团一同返京,偷偷摸摸也跟了过来。
一到太和殿,薄遇就东张西望地到处找人,果然在莫丞相身后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海青人影。
那人眉目疏朗、面若冠玉,举止济济彬彬,气质温文尔雅,正是京城世家公子排行第二的丞相嫡孙莫赋和。
莫赋和幼时与薄寻薄遇等人同在宫内为太子伴读,四年前去了猎鹰国求学,一年前便已结业,但迟迟未归,这回是被家信催促,作为翻译与使团一起返回京城。
薄遇开心地摇着手跑过去,唤道:“赋和哥哥!”
莫赋和转头微微一笑,如同春风拂乱碧水,可惜太和殿里都是叔叔爷爷辈,只娇羞了薄遇一个。莫赋和无奈道:“阿遇,好久不见。你脸红什么,故意气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薄遇急忙辩解:“这不是……没想到赋和哥哥又好看了嘛!以前京城里就有好些姑娘倾慕你,现在怕是要生扑了!”
“你还敢说?我特地带回来的礼物不给你了!”莫赋和佯怒,却眼波宠溺,自带三分深情不渝。
“错了错了。”薄遇拱手作揖。
莫赋和挪了座位,拉他一起坐下,问道:“这次是国宴,你怎么跟来了?”
“当然是想你啦!赋和哥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是啊。我学的是建筑,打算在工部任个职。”
“果然要走上官场了吗?”薄遇有些担忧。莫赋和当初正是因为不想为官才选择出国留学的。
“我可是莫家的嫡子,如果地位高不过庶弟,家母和妹妹都要难堪。大不了等以后我老了,再辞官去教书。”莫赋和笑得十分豁达。
两人久别重逢,聊天没完,宴会即将开始时,薄遇还依依不舍地腻在莫赋和身边。金公公请薄遇回他自己的席位,薄遇便眨巴眨巴眼睛,乞求地望着皇帝,皇帝甩甩手,不和这唯二身无官职的小辈计较。
金公公走后,莫赋和低声问他:“怎么?不愿意坐到你大哥身边去?不怕被人误会你们兄弟不和?”
“不去!他惹我生气了!”
“嗯?”莫赋和轻轻疑惑,但语气相对平和,并非追根究底,有种无论对方想不想回答都能轻松带过的分寸感。
薄遇果然只回答了一半:“我母亲正在愁他的婚事呢!但是他总对人家姑娘爱答不理,搞得我这个红线仙里外不是人!”
“呵呵。”莫赋和被薄遇气鼓鼓的样子逗笑,心说这小子光长年纪,行为反倒更幼稚了,故意维护薄寻道:“咳,我作为同样被家里催婚的一员,必须说句公道话,万一你哥不喜欢那姑娘怎么办,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我问过他好几次了,他只说母亲同意就好,他自己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你也别想太多,我们这些人的婚事,本来就不由自己做主的。”莫赋和安慰他:“不过你……陛下那么疼你,无论你喜欢谁,陛下都会答应的。”
“我……”薄遇原想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但张口之后,脑海里竟然闪过某个模糊的人影,一时忘记了后话。
莫赋和不比薄遇迟钝,很快投来八卦的眼神,薄遇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家给你催婚,说的是哪家姑娘?我认识的吗?”
“唔……”莫赋和高深莫测地晾了晾他,才回答:“驻守缃州的涂将军你知不知道?就是他们家的女儿。”
“是太子表哥的意思?”薄遇问。
“也许吧。”
“缃州位处江南,乃鱼米之乡,优渥富庶程度不输具有‘第一粮仓’之称的岚州,且人口比岚州更加密集,军队实力虽然暂时比不上我们薄家,但加以训练的话……”
“所以啊,让你哥长点心吧。”莫赋和没有明言,字里却肯定了太子想要扶持涂家取代薄寻的意思。
薄遇笑道:“我哥最多问句什么点心,才不会改呢!说起来,对这桩婚事最不满的应该是齐家吧!齐老将军走后,子孙不出息,都在愁找不到靠山呢!而且齐晶姐姐从小就喜欢你……”
“你可闭嘴吧!”莫赋和给他夹菜赔罪:“千万别说什么来什么,我正躲着她呢!”
“嘿嘿~”薄遇傻笑。
问完了各自的现状,照薄遇的性格,应该是只顾着吃,吃饱了就犯困的。这一回明显不同,薄遇有意地在询问一些关于猎鹰使团的事情,莫赋和当然不会认为薄遇转了性,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但莫赋和毕竟是异族人,使团翻译的职务也属于编制之外,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任何核心情报。
倒是薄遇眼尖,竟然在猎鹰王子身边发现一个面生的人。
他悄悄指了指那人,问道:“赋和哥哥,那个人你见过吗?”
“这……”莫赋和摇头:“猎鹰使团总共来了三四百人,我怎么可能认得过来?”
虽说这人的出现实属大意,但莫赋和这样才是正常的,他跟着使团走了一路,也没能认得所有仆从,更何况使团入京仅仅一天,一个小小侍从被发现的几率几乎为零。
薄遇认真道:“英彦的父亲是鸿胪寺卿,负责接待外宾,昨天我托他帮忙混进了驿馆,观察他们整整一天。一共三百七十二人,没有他!”
薄遇背诗记词不行,认人的本事堪称一绝!别说区区三百七十二人,就是紫禁城中成千上万的婢奴,但凡添进去一个新的,薄遇都能给他挑出来!
莫赋和也知晓他这一特点,所以没有丝毫质疑,顺着薄遇的猜测捋下去:“猎鹰王子是来求亲的,却搞这些小动作,看来是别有目的……尤其是这位王子的话……”
“怎么?”
“之前我们和猎鹰国在关税的问题上有些纠纷,就是这位王子殿下挑起来的。我以为他答应和亲,应该也解开了嫌隙,不过听说关于和亲的人选有些曲折。”莫赋和微微皱起眉。
赵国中现有三位公主适龄待嫁,皇后莫氏的女儿、太子胞妹芷离,齐贵妃之女雪旋,以及丽娴妃之女留晴。
关乎到表妹的终身大事,莫赋和自然要特别注意:“综合各方势力的考量,原本国王陛下属意芷离,也是这位王子殿下力排众议,最后选择了……”
正当时,猎鹰王子起身敬酒,翻译随之道:“王子听闻贵国雪旋公主倾城之姿,蕙质兰心,舞艺冠绝天下,有意求娶,以交两国之好。”
薄遇惊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