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湖禀报:“殿下,薄小公子已经和清酒姑娘回子衿阁了。”
“重色轻友,个小没良心的!”赵阳冰轻骂一句,指尖弹在雪亮的短剑刃上,发出“叮叮”回响。他收起短剑,说道:“走吧,换身衣服,跟我进宫。”
庞湖换了身太监的衣裳,跟着赵阳冰进宫后,赵阳冰去给皇帝请安,庞湖则不知不觉混在一堆做活的小太监中,消失不见了。
皇帝正在武英殿批奏折,听到赵阳冰请见,愣了片刻,面上不见喜色,深呼吸几次后才宣召,见到面却很慈祥地招呼他:“阿冰,正好!你过来瞧瞧!”
“来看,这个秋闱时收受考生贿赂的官员,你说该怎么处置啊?”
赵阳冰却不看,只回道:“革职抄家便是!”
“为何如此处置?”
“没有为什么,这是他应得的!他想要钱,就让他一分钱都没有!”赵阳冰撇了下嘴角,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又多余又白痴。
“呵呵~”皇帝笑,无可奈何地指了指他:“你啊!还是如此!不念及这官员的氏族,也不考究事实真假,不问受贿几何,不问缘何受贿。”
“折子是吏部上的,我知道事实真假。如果不是因为他亲人重病,就不只是革职了,贪婪之人当处死刑!”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表情目眦欲裂,别说旁边的金公公吓得一背冷汗,皇帝也感到一瞬间的心惊肉跳。
“陛下问这些,指的应该不止是这起受贿案,还有孔大人的事吧?”
皇帝不答,转而提起薄遇:“阿遇也有些日子没进宫请安了!你们两个从小玩得好,阿遇心善、宽容,为了他,你也不该把人逼得太紧,给人留一条后路,日后才好相见!”
“心善,宽容?”赵阳冰仿佛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反问道:“所以活该死得早吗?”
为什么奶糖要死,有罪之人不死呢?赵阳冰不甘心!
皇帝手中拿着奏折,一时不知该合上还是该放下,郁结之气堵在胸口,脸色逐渐变得蜡黄,干呕起来。
当年御医对薄遇的诊断,除了薄遇父母、陛下和身边的金公公之外,只有赵阳冰不小心偷听到,从此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皇帝越是想回避,赵阳冰越是要一遍遍地提醒他,他的愧疚,和虚伪的宠爱。
“哎!我的殿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薄小公子一定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啊!”金公公一边给陛下顺气,一边劝道。
赵阳冰装聋作哑,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他早已经听腻了!
“陛下保重龙体,没有别的事,臣就告退了。”赵阳冰气完了人,就要跑路。
皇帝没有拦他,他已经向皇帝表明了态度,在孔寿雄和北安郡主这件事上,他绝不会罢休。皇帝深知他的倔性,哪怕叫薄遇来,同样是劝他不听。
“对了,奶糖说想吃宫里一个厨子做的龙须酥,这人在哪?”赵阳冰又转身问。
金公公连忙唤人:“小何子,你去给殿下带个路!”
等赵阳冰出了殿门,皇帝喝茶消了火,拉着金公公抱怨:“这混小子!朕还治不了他了!这些年在外游荡变得越来越暴戾,不通人情、任意妄为!早知道当年该叫他去国子监好好学学……”
金公公低着头不敢附和,不止是怕得罪赵阳冰,更因为皇帝宠爱赵阳冰,和宠爱薄遇是同样的道理。
***
小何公公领着赵阳冰,出了武英殿后却没有往御膳房走,而是从御花园绕去了东六苑。
赵阳冰脚步不停,明知故问:“小何公公,怎么这大厨难道是住在陛下的妃嫔宫里吗?”
“回殿下,大厨原本是住在咸福宫的,现今已经高升景阳宫之主了。”小何公公回答。
“噢。”赵阳冰点点头,说道:“果然是人往高处走,小何公公认了金总管当干爹,想必日子过得也不错吧?”
“都是长辈恩惠。奴才的娘从小教育奴才,要知恩图报!金公公给奴才富贵,奴才便还他富贵……雅妃娘娘救奴才母子性命,自然该还殿下性命。”
“得,老子不要你性命,你别忘了老子的龙须酥就行!”赵阳冰停下脚步,“我知道那地儿怎么走,你回去吧!”
“这……”小何公公看了看前方,还没走出御花园,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怀疑不到他头上,便躬身退走。“是。”
四下无人时,赵阳冰便跃上皇宫围墙,避过奴才婢女众多耳目,直奔景阳宫云妃住处去。
云妃自认与赵阳冰与裕亲王府素无往来,前些日子她的小六儿倒是在演武场被赵阳冰打伤,可她不敢怨恨,更是躲都来不及!知道赵阳冰突然造访,连忙叫老嬷嬷带着小楚灵躲进内室,生怕赵阳冰又伤害她的孩子。
老嬷嬷虚捂着小楚灵的嘴巴,隔着一道门窃窃私语。云妃自以为藏住了,其实赵阳冰都能听见,只是他不在乎,一撩衣摆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云妃。
“我听说云妃娘娘十二三岁进宫时,最初是住在咸福宫,只是不到半年,咸福宫里的那位就出事了,宫人全数被处死,只有云妃娘娘您活了下来。”
“都是些陈年旧事,小王爷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了?”云妃抿了口茶,捏着帕子有些慌张。
“云妃娘娘还记得多少,不如当做故事说与我听。”
云妃笑了笑:“小王爷真是为难本宫了,那时本宫年幼,独自在宫中既担惊受怕,又思念亲人,实在不记得什么了。”
“嗯。”赵阳冰捏了下鼻子,抬眼望向门外,威胁道:“没见到六皇子,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希望云妃娘娘不要怪罪,上次在演武场那件事啊,我真没用什么力,六皇子这身子骨太弱,是该好好练练!”
“殿下!”云妃一惊,竟然给赵阳冰跪了下来。
“看来娘娘真的知道些什么……”
“不,不是!求求殿下放过我儿!”云妃将头上的珠饰摇得哗啦响,哽咽道:“当年,我位分低,虽说住在同一个宫里,但是离雅妃很远,除了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几乎见不到她的人啊!”
赵阳冰继续揉着发痒的鼻子:“那你怎么知道我想问的就是雅妃?而不是别的人呢?”
“这……这……”云妃无言以对。
“我不是想为难你,要不你去找找你的儿子,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云妃坐在地上,她知道小六儿只是去拿一幅字来给她看,按说早该回来了。她牙齿咬着嘴唇咬出了血,眼眶含泪。
赵阳冰可没那么多功夫等着她纠结,他在宫里留得越久,越容易惹人怀疑,又说道:“云妃娘娘看来需要考虑,那就等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要你那小六儿的……吧!”
“哈哈哈哈哈!”赵阳冰怪笑着要走,云妃一时脑子发蒙,耳朵里净是“嗡嗡”哨声,她仿佛听见赵阳冰空过的语句里,念的是“尸体”两个字!
“我说!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云妃狼狈地扑到赵阳冰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