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口。
浦港码头。
一支新的船队停泊在岸埠,有快艇舟楫三十余艘。
这是来自济宁的官吏队伍,并没承担太多的辎重,皆轻装简行而来,人数六百余众。
我携带亲兵队在此迎接,并让力王带领他们进入城内驻扎。
随后,我召集新到的队伍主官,在港口就地一起商讨筹措军饷、安置流民。
..
河畔。
小镇酒馆。
朝阳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射室内全局,满地木板宽敞光明。
我上前,踩踏地板走动,焦躁地说:“军库存银早已经耗尽,连一万两白银都不够,要怎么办!”
王雷臣上前,拱手敬礼,回道。
“要缓解燃眉之急,止有借贷银钱一法了。”
“可仿照扬州的百万借贷之旧例。我们会派使者联络扬州幕府的户部,承认幕府所发之盐引票据,皆可通行齐鲁。继而商议加派售卖盐引给大小商贾,筹措借贷。”
“大约可筹集二十万两白银,送给泰山军镇。”
顾炎武上前,道:“官长,我们新入齐鲁,立足不稳。愿意借钱给我们的商贾,微乎其微,都害怕大军明天就转移撤走,届时贷款无异于徒劳水花。如今我们也只有依靠盐引作抵押,才能从扬州的商贾得到借贷。”
我低垂着头,略感丧气,说:“唉!我军一路披荆斩棘,而仍未得到信任,实在可叹呐。可是,我们就能保证幕府盐引通行齐鲁了吗?”
顾炎武上前,高昂起那年轻的脸庞,似乎满怀自信,说道。
“官长,我们一直在整顿盐务,关卡。”
“济宁的官府已经掌控了水陆通道,设立据点关卡,分设官吏。也保持减免关卡商税,减轻商旅负担,吸引更多商贾参与转输,继而恢复贸易繁盛。”
“但凡低廉平价的商货,止抽百分之五。价银一两,止征收五厘。”
“即便是贵重之商货,也不可超过一成。”
“一车船只征税一次,随即颁布票据通行辖区全境。一应官吏不准再征,违者严惩。”
我上前,询问:“听说有商人拿着盐票通行,而运输卖盐一次之后,却留下盐票再重复利用。若是其余商货票引亦如这样,怎么办?”
王雷臣上前,胸有成竹,耐心地回答。
“在济宁、南旺一代设立关闸,检查票据和商货。官吏向商贾收缴税金后,于票据上签署盖章,确立日期,再通行商旅。”
“凡是已被签署的票据,则不得重复利用。”
“若是关闸处查验票据,或签发日期已过许久,或尚未被签署盖章,则是偷税漏税之举。”
“遇到此况,则要求商旅缴纳税金,加收罚款,方可给予票据,开放通行。”
“估算关卡杂税,大概也有白银一二十万...总额不多,只是少量调剂尔。”
我听着这些话,只是摇了摇头,叹气说:“哎,尽管用盐引借贷可以得白银二十万两,尚可缓解燃眉之急,却并非长久之计呀。等到贷款用光了,泰山军又该怎么办呢?”
王雷臣上前,沉着地道。
“还有田亩税赋,可以弥补军费。”
“光是济宁和兖州合为一府之地,已达七百万亩农田,”
“现今,我军手臂已经伸张至济宁、泉水城、青州,合共已达三府之地,各有统辖县城乡镇。待官吏们清查丈量之后,可至二三千万亩农田。”
“确立税赋制度后,估计可征收米麦数百万石,或上千万。”
我上前,再次哀叹一口气,说:“钱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银钱。”
王雷臣沉默一阵,又道:“若是实在库房匮乏,还能提高盐价,加征食盐的课税。”
我皱起眉头,思索一下后,拒绝地回语。
“贵盐?似乎不妥,这于民无益有害。”
“若是官府的盐价税课居高昂贵,平民穷困无力购买,商贾畏惧亦不愿亏损贩运。最后则等于鼓励盗贼走私食盐,逃避税课,官府之利亦反遭吞噬。”
“官府不必刻意拔高盐价,只需维持惯例即可。”
我上前,低头沉思一阵子后,出言。
“泰山止有二万之军,已经每月军饷五万,一年六十万。若是全面征战,则需扩军十倍,达二十万之军,一年军饷不下六百万。夹杂兵器军械之费,不下一二千万。再夹杂犒赏抚恤,或不知凡几。”
“更不知要怎么安置数十万流民呀,本土之人已有农田,可是迁徙之客民却寸土毫无。土客之争不可小视,若是田亩矛盾暴发,斗殴厮杀,更是要我军前往镇压,纯粹徒劳消耗我军精力。”
“我们需要整顿经济,从新开源征敛,才能有更多的银钱。”
王雷臣上前,道:“若是再想要收敛财帛,无外乎强令富户捐钱,官府再给一副忠义卷轴了事。”
我上前,摆了摆手,否定地回言。
“不,这什么忠义卷轴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什么贩卖官爵,要求商贾捐输,这些终究只是救急之计罢了,说到底只是在掠夺商贾。这并不是真正地整顿经济,不可取。”
“依赖于此,无异于杀鸡取卵。这些商贾就是母鸡,他们经营工商就是孵卵,就是产出鸡蛋。把母鸡都杀掉了,还有谁能够来孵蛋呢?”
“我讲的整顿经济,是要畜养更多的母鸡,孵产更多的蛋卵。”
气氛陷入静默。
顾炎武、王雷臣互相对视一眼后,又点了点头。
随后,顾炎武上前提议。
“那我们只能寻求另一条生财之法了。”
“其实天下百业,丰富繁多。而大体的生财之法,可被分为两体,为农事、工事。”
“卑职请开采矿脉,激励煤铁之工业。”
听到这话,我稍略激起精神,请他们留下吃午饭,继续详谈。
..
餐厅内。
一些点心布上饭桌,有奶汤蒲菜、五香甜沫、小米茶汤。
王雷臣上前,拱手致敬,说道。
“齐鲁一省,富含煤炭、铁矿。”
“这段时日以来,我们一直都在巡查访问,搜罗情报,核查齐鲁的矿产。”
“北至泉水城、南至莱芜、曲阜、兖州等地,西至泰安城、东至青州、博山等地。都是环绕泰岳山脉所埋藏。之前战乱频发,这些矿产大多被废弃。”
“如今之计,要先行派军队巡逻扫荡,维护治安。接下来重新募集人手,筹备工具,开矿挖掘。”
“六十余个矿洞,每一矿洞可招工五千余人,合计可招工三十余万壮丁。”
“每名壮丁的家庭附带老弱妇孺二三口,三十万户则是一百余万名人口,可以妥善安置,糊口贫困。”
我上前,苦着口气,出语:“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投入开采矿洞。”
顾炎武搁下一碗五香甜沫,出言:“我们能以官府之名,广泛地邀请商贾参与,让商贾来采矿做买卖。投入本钱,雇佣矿工,挖掘矿石,转输贸易。”
我拿起一碗奶汤蒲菜,喝一口后出问:“他们愿意吗?”
顾炎武上前,回答道。
“煤铁,民所必需之货。”
“寒冬取暖、煮饭烧水烹炒菜肴,都要煤炭燃烧。”
“农具锄犁,百工烧制每日所用,亦然需钢铁锻炼。”
“南北大地,无论是朝廷官府,抑或豪强贵族,都正在屯兵自卫,正亟求大量的军资兵器。可是一切兵器都需要材料打造。”
我听到这,回忆起某个经历,沉吟:”钢铁?我在扬州曾经见过一事,因为生铁材料太过昂贵,直接导致铁匠铺无法进货,作坊经营钱财入不支出,倒闭破产。”
顾炎武上前,继续出语。
“如今的江南江北各地,钢铁价钱一直昂贵高企。这正是因为商货匮乏,而民间欲望极大。”
“九月十月以来,济宁城有上千余名商贾抵达汇聚,四处搜罗铁种矿石,生铁物料。他们会再将之运往江南的应天城、芜湖等地加以精炼,冶作熟铁苏钢,贩卖至各大小城镇。”
..
餐桌处。
几名小厮侍从走近来,摆设一些菜肴面条。
我上前,又问:“那么煤炭呢?会不会太多了,卖不出去?”
顾炎武上前,回语。
“卖得出去,因为城市乡镇的居民需要煤炭。”
“鄙人走过各省府县,参观过许多城市。人口稠密之处对燃料更渴求,而郊野的森林被砍伐无度后,已经开始树木枯竭。”
“可是城市一直在扩张,对于燃料的渴望没变,这就需要商贾贩运货物补给。”
“假若采购一车木柴需要一两白银,而一车煤炭却需三两白银,价银一比三。”
“然而,大多数市民农夫都愿意使用煤炭,火热而且耐烧。虽然价格更贵,功效却远胜于三倍数量的木柴。”
“于商贾而言,一车煤炭相比一车木柴,更倾向于运输贩卖煤炭。虽消耗运力费用相同一车,可是煤炭价值更高,商贾所得利润更多。
“还有其余大小矿藏。如铜矿,运往南方制钱。如铅矿,打造枪炮弹药。”
王雷臣上前,放下手中的小米茶汤,道:“这样就能消弭土客之间的田亩矛盾了。并且还有一个好处,吾等能组织煤铁矿工,进行军事训练,把流民化成乡兵,助战我军。”
大餐之时,我们一起讨论细节详情,决议经济三策并力齐行,为盐务、田税、采矿。
..
饭后。
我走上前,握住他们的手,感受到寒风吹过的手掌略带粗糙,接着说道。
“拜托了。”
“我如今没有什么能给你们的东西,但是我承诺,会给你们请功。”
“等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若我没有功勋,会为你们请伯爵。如果我是伯爵,则为你们请侯爵。我是侯爵,为你们请公爵。我是公爵,就为你们请封王!”
说完后,王雷臣惯例地拱手致谢,而顾炎武只是轻轻一笑。
呃,他在笑什么?笑我吗?
顾炎武留下两百文铜钱,当饭钱给店主东家,很快地两人告辞离开了。
众人皆各行其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