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听冥宗说,为了集齐她的执念碎片,他耗费了整整一千年又四个月,可见她碎的有多么彻底,连精神都碎了。
她看着冥府中那扇最大的镜子,镜子里面的人是半透明的,跟一缕烟似的,一阵风就可以吹散架了她。
冥宗说他已经尽力了,若不是她的执念足够深刻,他也没有办法把一个魂飞魄散的人重新凝聚起来。
她用手穿过自己的身体,就像穿过一片云,毫无感觉,千年前,他们可都是鲜活的肉身,有温度也有柔软的皮肤。
“冥宗老头,你也真是神通广大,这么一魂飞魄散的人你也能拼起来,真是难为你了。”她说的可是实在话,打心眼儿里她觉得冥宗可真是有本事。
冥宗默默地揩了一把汗,慢慢地说:“我活了这么久这么久,没见过你这样不省事的妖,我哪里想要管你。只是…清玹他…”
聚集她的那缕烟雾忽然破碎分散,倏尔才凝聚。“上神他…怎么…”她的声音都颤抖着,她真的怕上仙也做了不得了的事。
“你可是猜对了。”冥宗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错,为了你,上神用最后的仙力锤炼聚魂器,因为这样的事他再也不会遁入六道轮回,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她突然咯咯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她说:“幸亏我早有准备了,老头子,你知道那束仙索怎么之用一鞭子我就魂飞魄散了?”
冥宗似乎是突然恍然大悟,他满是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竟然做到这一步?!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冥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轻笑出声,现在她可以确定的是清玹已经遁入轮回中了,一千年,够一个人转几世呢?
“你怎么找得到他?茫茫人海,清玹没有了从前的容貌、声音和姓名,你要找他谈何容易?”
有些事就是不怕有心人。
“我就是执念汇聚而成的,已经是个死人,我不怕死,也不怕耗费时间,就是再过上一万年我也会找到。”
她听人说过,遁入轮回的人只有眼神是相似的,眼神,她记得最清楚。
她会找到清玹上神的,不论多久,都要找到。
那一年风月正好,他坐在庭间,落花满地,月光似水。他看着她,一样温柔如水的目光,他笑着说:“就是看你长的漂亮鲜艳才把你捡回来的,你若是长大了不好看,我就不养你了。”
那时啊……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呢……她想起那天冲天的大火,熊熊燃烧的幽蓝狐火和那九重天的碧瓦雕甍,她笑了,她千狐遇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这一回也一样。
正文
妖王现世,三界生灵涂炭,妖王所到之处,不是血流成河就是火光冲天。九重天与妖王一役已是迫在眉睫在所难免。
于是乎,一战便是百年有余。不光是天兵天将伤亡惨重,就连魔窟也是山穷水尽。赤炎上神用仙骨铸造神器,将魔窟永远封印。而代价是赤炎上神永远离去,徒留神识徘徊在天地间。
妖王被封印,魔窟永不见天日,这样的结局似乎对于三界和平来说,确乎是一件好事,而天帝却下令斩杀所有魔窟子民,高阶魔物同妖神永葬清虞渊。
魔窟。
四处岩浆涌流,灰烬漫天,火光之中两个男子立于悬崖之上,一个着素衣相貌昳丽,谈吐不凡。另一个却着玄色,沉定自如,有傲人之风骨,同样的丰神俊朗。
素衣者乃为南溟上神,掌人间江河湖海。
南溟道:“清玹,天帝此举怕是违背了赤炎上神的愿望。”
被叫做清玹的玄服男子看向火光所及,慢慢道:“赤炎与我同样交情深厚,我深知赤炎此生惟愿天地和平,不好杀戮。”
南溟心中虽有忿忿,却说不得什么,天帝掌管九重天,就算是他们这些上神,也只能发发牢骚不能有二话。清玹看到友人神色,不禁轻笑出声。
“你啊,从上古活到现在,还改不了这样的个性,真是应了人间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南溟面庞浮上微红,又不好出言顶清玹什么,只能认了命一样,其实肚子里憋了好大的气呢。
清玹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伸出手掌,在掌心幻化出一根玉笛。
“这是……呼雨笛?难道清玹你?”南溟看着那微光之中的玉笛有些讶然。
“不错,这是应赤炎所想,我所能补救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罢,清玹悬浮于空中,玄色的衣襟蹁跹,有别样的一种风骨。修长的手指按在笛孔上,清玹吹响玉笛。天边的灰烬像是受到了召唤,凝结腾空,魔窟上下被一片巨大的云所笼罩,聚云成雨,倏忽间大雨便至,浇灭了火光点点。
笛声旋律悠扬,荡气回肠,每一个丘壑山岭都好似受到了鼓舞,收起了燃动的火苗。
赤炎,不能违抗天帝的旨意,那便如此,也算是应了你的心意。只要有了雨水,有土有光,那便会有新的生命诞育,这样,纵使魔窟被永远封印,也总不至于成为地狱葬身火海之中。在那漫长的岁月里,魔窟会在无人之处默默恢复生机。
南溟看着那吹笛的背影,默然不语。
自太古烛龙上神创世后,为了天地和平万物生机,他将神格分给十位上古上神,命他们守卫人间,如今上古神中,除了清玹,南溟,和冥宗外,都如赤炎那般难逃宿命。
南溟心想,冥宗常年待在冥府不轻易见人,九重天上的上神就只剩下他和清玹了,若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不复存在,那又该如何呢?
冥府。
难得冥府的小鬼儿们今日都提了兴致,伺候起人来也格外顺意,不都是因为眼前这位上神?冥宗闭了闭眼,状作无奈。
“难得我来光顾你的阴曹地府,你也不欢迎一下?”清玹环顾四周,都是些凶神恶煞的鬼面,他清浅地笑了笑。
冥宗也无奈,同样是上古神,把他安排在这冥府也就罢了,他还没有容颜永驻的仙力,真让人无奈。清玹最是了解人心,当然读得出冥宗心中所想,不过今日他还有正事。
“难得你来冥府,你也知道这个地方也没有九重天的景致,招待不周到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是清玹,怕不是为了赤炎的事情而来?”
听了冥宗的话后,清玹点头。“赤炎为三界和平贡献了自己,他的神识会和凡人的一起下界,进入六道轮回之中,今日我来正是为了此事。赤炎辛苦,光是表彰怎么能够,清玹惟愿他轮回的每一世都可以幸福安乐。”
冥宗面色有些作难,他一捋花白的胡须道:“清玹,此事本来不难,只用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就可,只是我这里至今并未有赤炎的神识出现。”
清玹本来云淡风轻,一下子就有些激动。“赤炎走后已经过去半月,怎么可能没有神识?”
此事一下子就变得不简单,赤炎之前,申冉上神也是如此,神识破碎并未遁入轮回。
怎会如此……冥宗也沉吟,如今可能性只有一种,那边是仙骨完全耗尽,连最后一缕神识都无法凝聚。
“赤炎上神,怕是也如同申冉上神一般,耗尽了所有。”冥宗喃喃。
清玹闭目,又一次了,挚友离开,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