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有真正收到过情书的缘故,我始终觉得如果爱慕一个人的话,最好的表白方式不应该是如今信息时代这样,在QQ或者微信打一行字或者发一句语音“我喜欢你”。
总觉得这种形式与以前学生时代写情书相比,少了一种灵魂和心意。
枕边人写过情书,不过却不是写给我的。我也写过情书,却也不是写给他的。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情书是在和枕边人吵架之后,那天在楼道里他没听我说完话就吼我小气,那我就小气给他看。
就连张牧也看不下去,说你小叔这两天每天都来找你诶,你还是不理他啊。你也太小气了吧。
“你懂个屁,换我莫名其妙的吼你一顿,再朝你招招手,你会乐呵呵的像哈巴狗一样跑过来吗?”
张牧看了一眼讲台,又问,“他是你亲小叔吗?”
“不是。你亲小叔和你不同姓啊?”
“我没有小叔,只有一个挨千刀的哥哥。”听他的语气,平时应该没少被他那个挨千刀的哥哥欺负。“说得这么这个,等一下你还不是要和他一起回去。”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我说。
话虽如此,等到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却还是有一点恐慌。从上中学起,每一次回家都是和他一起。要是他不等我,我应该坐哪一辆车回家,红色的,蓝色的还是绿色的?亦或是每一辆都可以?
我不知道,生怕自己乘不到回家的车或是乘错车去了从没去过的地方。心里想着,赶紧站起来叫张牧让开。
“等我一起啊,你急什么急。”
张牧慢吞吞的把书放进书包,他向来磨磨蹭蹭,就算已经把该带的作业都放进了包里,还是要把书包放在桌上,掰开包上那张长满细密牙齿的大嘴,再检查一遍东西带齐没有。
我着急,威胁道,“你再不让开,我就从你桌子上踩过去。”
“等等,马上就好。”他坐在椅子上屁股都不挪一下。
我等不及了,一脚踩在椅子上,翻上他的课桌,再一跃而出。
“苏择城,你站住!”张牧喊着,赶紧追了上来。
我懒得理他,冲出教室就挤进楼道里。
离下课铃声响起大概已经过了一两分钟,正值人流窜动的高峰期。我挤在人群里,与男男女女摩肩接踵,一不小心就会被前面的人用脑袋上几天不洗的毛发扫过下巴,要么就是嘴巴。
下到二楼,快要到枕边人的班级,我开始用余光偷瞄楼梯间一旁的走廊。以往放学的时候他就会侧着身子,把右手搭在栏杆上等我。
我来回瞄了好几遍,甚至不怕被发现我在找他,而明目张胆的伸长了脖子张望。还是没看到他令人讨厌的身影,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他竟然真的不等我。等我回到家,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周妈,让她给他一顿好骂!急的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到家。
正想着,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右肩,心里顿时偷喜,板着脸回头去,却是张牧,他还从后面拉住了我的书包肩带。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关你屁事。”失望令人愤怒。
“他今天怎么了?”
“他说不想和你一起回家。”张牧说。
我再回过头去,韩一就站在我左身后。“难怪今天跑这么快。”他撑着我的肩膀说道。
“你怎么在我后面?”
“我在你们教室外面等你啊,谁知道你跑得这么快。差一点没追上你。”韩一说,“你刚刚在找我吧,哈哈,还好刚刚没喊你。”
走出楼梯间,走出拥挤的人群,他索性勾搭着我的肩,“听说你和别人打架了,打赢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出一口气?”
“我怎么会输,我把他按在地上打好不好。”
“哟,这么厉害,吹牛吧你。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打得过谁啊。”
“不信你问张牧。”
“我去上厕所了,什么都没看到。”张牧说,“不过班上同学都说林晋被他按在地上打。”
“厉害啊,苏择城,不过你们为什么打架啊。”
“不为什么。”我说。
“是林晋笑他喊你小叔叔。”张牧又道。
我趁机补充,“所以我以后就直接叫你的名字了。”
“随你高兴,只要你不在家里喊。”
我们边走边说话,同行的人渐渐稀疏起来,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林晋激动的撞了撞我的手臂,指着校门口说道,“嘿,你看,九言。”
“她怎么走到我们前面去了。”我看去,咱班的历史课代表蒋欢欢正挽着她的手臂,两人慢慢的走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乐呵。
“我们上去和他们打招呼吧。”张牧说。
我想了想,感觉没必要,张牧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睛却还看着她们的背影。
出了校门,张牧就不和我们同路,他往左,我们往右。就剩我和韩一的时候,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问我还想不想揍林晋。
“不想。”
“他要是敢报复你,你来找我。”
“他打不过我,不敢再找我麻烦。”
“你打架了怎么不告诉我啊,要不是听别人说,我还不知道你与人打架了。”
“我小气啊。”
他摇了一下我的肩,不说话了,沉默着向车站走去。
我心里想着,等一下一定要记住我们回家的车,究竟是红的蓝的还是绿的。
车辆停在街道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走近了,仔细观察起车来才发觉自己蠢——驾驶座的窗前,明明就标贴着车辆目的站。
我们要坐的车是墨绿的外壳,停靠在靠墙的一侧,车屁股紧挨着两个被黑斑污渍覆盖的垃圾桶。冬天还好,垃圾腐败得比较慢;到了夏天,以垃圾桶为圆心的一丈内外,都飘荡起一股刺鼻的酸臭,要不是为了乘车,估计没人会接近这里。
正常情况下,狭小的车腹内是绝对没有我们坐的位置,还好车程不长,只半个小时。
挤进车里,我俩挤在一起,互相讨论当年比较火热的电视剧,有时候是《穿越时空的爱恋》,有时候是《侠客行》和《风云》。但提起后两部的次数比较多。
聊着天,说着话,时间就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镇的街道。下了车,他悄咪咪,笑嘻嘻的把拐了我一下,“我今天收到一封情书。”
“哦。”我裹紧了衣服,刚从车里下来,一时还不适应寒风的偷袭,“谁给你啊,她长得好不好看?”
“你看这字,然后再猜。”他打着牙颤,从兜里拿出一个叠成心形的玩意儿,还是粉色的。
“你还没看啊。”
“没看,我又不喜欢她。”
“我又不认识她,那给我看做什么。”
“正因为你不认识她,我才给你看的。”
我一边颤抖着手,一边小心拆开那封情书。小女生的字写得规规整整,每一个字的间隔都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似的,就连上下行的间隙也都一样。一看就知道写信的人十分用心,花哨的纸上只有表达爱意的字句,连一个多的标点符号也没有。
末了,信下端还画了两个叠挨在一起的红心和一根穿心的箭。
我问他,这一箭穿心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她想和你被人一箭穿心,死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我看他们写情书都会画这个东西。”他道,“不过,我想,这应该是丘比特的箭吧。”
我知道爱神丘比特,又问他,“你不接受她啊?”
“我不喜欢她。”他说,“我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生。”
“我要回去告诉周妈!”我大笑。
“你要是乱说话,我就也乱说话,我要告诉你妈,说你喜欢你们班上的那个女生。”
“谁?”
“张牧刚刚说的那一个。”
“九言啊?”
“九言是那个瘦的还是胖的?”
“胖的是蒋欢欢,我们班最神奇的科代表,历史科代表。别的科代表代表的那一科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蒋欢欢的历史成绩却常常在及格线上徘徊。”
“那你们老师为什么要选她当科代表啊。”
“因为她脾气麻辣像个泼妇,老师说她能管住人。”
他哈哈大笑起来,又说,“那就是她了,你就是喜欢她了。”
“你再乱说,我一脚踢爆你的蛋。我一个都不喜欢。”我说,又问,“你隔壁班那个女生很好看啊。”
“好看,长发飘飘,我们班很多人都喜欢她。”
“那她们班喜欢她的人不是更多。你没机会了。”我道。再说,“我们班新转来的女生也好看,比你小学喜欢的那个人好看多了。”
“她叫什么名字?”
“九言。”
“你喜欢她啊。”
“不喜欢,就是觉得她好看。”
“哪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她是我朋友。”我道,“那天打架的时候多亏她,要不是她,我还不止写两百字检讨。”
我把九言的壮举告诉他,他佩服的竖了个大拇指,末了,说准备去向隔壁班的那个女生表白。
我叫他也写一封情书,等他写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他根本就是依瓢画葫芦,把别人给他的那封情书改了个名字而已,就连那两颗红心被一箭射穿的图案也没落下。
不过他画不好那个图案,先从两颗小心,慢慢改成两颗大心。最后实在画不出来,还是我帮他画上去的。
绝对是心意不诚,所以他才会告白失败。“失魂落魄”还在回家的时候假装买了一罐啤酒,说初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他需要借酒消愁。
我说,“小……韩一,你健忘吧,你初恋应该是小学那个才对。”
“那不算,那时候还不懂事,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咦,还在装深奥,说得好像你现在很明白似的。”
“你才一个刚小学毕业的小屁孩,你当然不懂,等你明年上二年级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凶猛的喝了一口酒,然后捂着胸口,把酒拿给我,“我这里难受得很!”他眯眼皱眉,做出一副真正难受的痴情模样。
我信以为真,还想着他不过比我高一个年级,怎么就懂这么多。还试着安慰了他一下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结果周末一过,在下一周的元旦假里,他又告诉我说,他又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这一次他照样誊写了一份情书,那个穿心的箭图案也由我亲手画上去。
他还带着她和我一起吃过饭,私下里张牧对我说,“你小叔的女朋友真漂亮,就只比九言差一点点。”
那个女孩的确漂亮,但不到一个月两人就分了手。
这一次他没买啤酒装痴情,还吐槽说谈恋爱没意思。
“本来就没意思,就只是看别人谈感觉好玩而已,就像亲嘴一样,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我说。
他翻身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上下移动,“我感觉和她亲嘴还没有上一次和你亲的感觉好。”
“要不然,我们再亲一次试试吧。”
“不亲。”
“就一次,最后一次。”
“不干。”
“我学到了技巧……”
“咬我牙龈的技巧?”
“不是,你试试就知道了。”
“不试,等我学到了技巧再和你试,到时候咱再比比谁更厉害。”我强烈拒绝。
再一眨眼就已经是冬去春来,他的情书又多了三封,我却还是一封都没有收到。在他收到第五封情书,然后拿给我看的时候,我开始有点嫉妒起来。
我问九言,你觉得我和韩一谁更好看。
“你怎么这么自恋。”九言瘪嘴低眉的嫌弃,“苏择城,你是我见过最自恋的人。”
“别闹,我是认真的。”我说。
“都还行吧,你们两个不是一个类型的,韩一看起来比较酷,而你是比较柔和。”
“要是你选,你选韩一那种还是我这种。”
“你们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一种都不选。”
“那你觉得女生更喜欢哪种?”
“韩一那种。你看起来像个秀才,只有聊斋里面的女妖精或者女鬼什么的妖魔鬼怪才会喜欢。”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反驳道,忽然大腿一阵揪心的痛。
“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打人掐人的暴力狂,有人会喜欢你就怪了。”
话一说完,大腿和胳膊又多了几块瘀青的痕迹。
打完闹完,我悄悄把她叫过来,凑近她耳边,说,“你帮我写一封情书吧。”
她先是高深一笑,然后再问,“你喜欢上谁了?欢欢吗,我看你这两天经常招惹她。”
“不是,我是说你写一封情书给我。”我说,“韩一收到情书后天天在我面前炫耀。以后你要是需要情书,我也帮你写。”
“这还不简单,你想要多少封我就给你写多少封。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换座位的时候让我坐里边。”
我们俩都不喜欢坐在挨着过道的位置,因为有的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总是不规规矩矩的站在讲台上,就爱围着教室晃悠。为此,我们后来还割舍了倒数第一排的好位置。
半期考试后我们俩就成了同桌,自从做了同桌后,每一周换座位都要为谁坐靠边的位置大打出手一番。张牧却从来都不帮我,要不是这一次他刚好轮换到教室对面的墙角,我哪里有机会坐在靠窗的位置。
但为了情书,我只好忍痛割爱。
“你要是敢反悔,我就把这件事告诉韩一。”
“我要是不反悔,你就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拿到情书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初中一年级的下半期也接近尾声。
还是和往常一样,到我们镇上下车之后,韩一去超市买了一瓶冰冻的矿泉水。
之前,我也说去买一瓶,他却说,我们两个喝一瓶就够了,不要浪费钱。
他拿了水过来,扭开瓶盖递给我,我喝了一口,笑嘻嘻的问他,这周有没有收到情书啊。
“没有。”
我心里暗笑,把手伸进裤兜,美滋滋的告诉他说,“我收到了。”
“谁给你的啊,给我看看。”他把瓶盖盖好,把水递给我,然后拿过九言给我的那个心形信纸,问道,“长得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她啊?”
“当然不喜欢。”我神清气爽,又趾高气扬。
“字写得不怎么样,估计人也不好看。”
“你写得好看,比鸡划拉出来的还难看,还好意思说别人。”我道。大概是做贼心虚,生怕他看出破绽,不动声色的把东西抢了过来,“有什么好看的,快拿给我。”
“不就一封情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看就知道你这是第一次收到这东西。”
“有了第一次才会有第二次。”
我把情书叠好,想了想他之前收到不喜欢的就是撕碎了扔进河里,便也把它撕了,撒向旁边的小河。
“自从上次谈过恋爱后,我现在对学校所有的女生都没有感觉了。”
他看着我抛撒出去的纸屑,然后又转过头来看我,把手搭在我肩上,忽然说道,“你的胡子也开始长了,已经有一点点颜色了。”
我的胡子才开始有颜色,他的已经开始茂密起来,细密的一片,向刚长出来的秧苗。
“长长了不好看。”
“男人就应该长胡子,而且长胡子又不是为了好看。”他反驳道,凑过来贼贼的问,“你那里开始长了没有。”
“哪里?”
“下面。”
“没有,但咯吱窝好像有一点了。”我抬起胳膊,把短袖捞起来挂在肩上,“你看,是不是有点了。”
“才这么点,我都长了好多了。”他也抬起胳膊,让我看。
“那你下面也长了?”
“嗯,长了很多,晚上回去的时候给你看看。”
……
撕了假情书,我还叫九言给我写情书,一个月写两封,直到放暑假。为了不被他看出端倪,还特意叫她不要写成一样的笔迹。
暑假比寒假忙很多,除了要写作业,还要干农活。而且天气炎热每天都要烧热水洗澡。
那个季节里,烧热水的柴火一般都是油菜杆和稻草,为了火不熄灭,人需要一直坐在灶门前添柴掏火。
我们两家的热水是分开烧的,因为没有能装下足够两家人洗澡的热水的锅。
但洗完澡之后我还是去枕边人他们家借宿,晚上熄了灯,蚊帐外面的蚊子像是遥远的雷声,就算是有风扇呼呼作响,仍能听得嗡嗡一片,连绵不绝。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左右,一到夏天,我们俩就把衣服脱得精光,只穿一个裤衩。
他还是不会睡觉,但至少不会再把我踢下床去。
熄了灯,我们睁着眼,月光透过屋顶上那两片透明瓦片,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
枕边人侧身与我相对,他的呼吸从我面前窜过,我的呼吸也在他面前游荡。呼吸声此起彼伏,如连绵的山峦交错。
“我发现一个问题。”我说。
“什么问题。”
“我们现在呼吸不同步,你呼气的时候我正好吸气,你吸气的时候我正好呼气,这样的话,我就吸了你吐出来的气,而你也吸了我吐出来的气。”
“这有什么。”
“要不然,你先憋一下,我们调整到一起吧。”我说。
“嗯,你调吧,我憋住。”
“等我说好了,我们就一起呼吸。不对,我要是开始说话,那就又不同步了。要是好了,我就拍你一下。”
“这么麻烦,要不然我们亲嘴吧。”他忽然道。
“亲嘴做什么,而且你那不叫亲嘴,叫咬牙龈。”
“就是想和你亲一下。这一次肯定不会咬你了。”
“你又不会亲。我会亲,要不然我教你吧。”我想了想,想起之前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关于如何接吻以及接吻的几大好处的文章,便想显摆显摆。
“好。”
他应着迎着,眼睛映上房顶上的亮光,一片晶亮。我爬坐起来,把手撑在他两侧与他四目相对,再俯身而下,慢慢把唇贴近他的唇。
我以为他不懂,本想着指挥他张嘴,以炫耀。哪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我笨拙的以唇相覆,犹豫着要不要探舌轻点。只待迎接的他却环手抱着我,让我全身扑在他身上,并彻底主动起来,捕捉住我的舌尖逗、缠、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