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妈妈!”神座惑几乎在第一时间扑了上去,趴到她的床前,冷漠的脸上泪如雨下,“对不起,您受苦了,都怪我、都怪我…”
紫心中极其不是滋味,无声转身,滴滴晶莹从眼中滴落,离开了房间,将门闭上。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温若似乎非常虚弱,目光还有些迷茫,怔了怔,看到了神座惑的脸庞,伸出手去,茫然道:“小惑?”
神座惑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身躯一软,差点瘫了下去,“是我。”
温若迷茫道:“真的是小惑吗,妈妈还以为自己到了地狱,那天怎么刚回到家就昏过去了,一个恶魔似的来抓我,再醒过来就在一个地狱里,那里的空气、食物都是灰蒙蒙的,旁边房间不时传来惨叫,真的、真的就像是圣经里说的地狱呢。”
她眨了眨眼,目光惘然,“难道妈妈死了,不够虔诚,没有被神认可,所以发配到那种地狱去受苦了吗?”
神座惑拼命的摇着头,“不不不,您这么虔诚善良,不可能去那里,您更没有死,我在这里,谁也无法把您带走。”
温若眼眸有些疑惑,“小惑,你说的话有些奇怪,妈妈听不懂,但是啊,小惑,妈妈早和你说了,人都会死的,到了时候,肯定会被死神带走。”
神座惑近乎失去理智,“不,无论是谁也无法让您离开我。”
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神座惑,温若突然笑了,摸了摸他的脸,“小惑,你今天的样子好怪,和以前那个冰冷冷的完全不一样呢,难道妈妈真的熬到了天堂,仁慈的神让我再看你一眼吗?”
神座惑痛苦的身体剧震,“您还活着。”
温若轻柔的摸着他的脸颊,温和道:“是吗?小惑,其实啊…妈妈的病自己清楚,若是常理来说,应该在好多年就抛下你一个人逝去了,但是却一直活到了现在,妈妈时常觉得不可思议。”
她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目光奇异的看着神座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小惑。”
神座惑滞住,他死死的低头。
温若声音温和像是哄做错事的孩子,“不用那么愧疚哦,小惑,年龄小做了错事是很正常,其实妈妈一直知道的,是的,知道,小惑…当初你向神做了什么,把一些属于你的东西给了妈妈,才让妈妈一直活到现在的吧。”
神座惑如遭雷击,他骤然抬头,呆呆的看着温若。
温若轻笑,“妈妈虽然不算聪明,但是感觉很灵敏,那个时候妈妈的命运已尽,不可能救回来了,那么活下来,就唯有你把你的命运分了一些给妈妈。”
她仿佛看破一切的注视着神座惑,“真是温柔啊,小惑。”
神座惑再也忍不住,身躯微颤,“对不起,我无意亵渎,只是无法接受…”
温若温和的摇摇头,“那怎么叫亵渎呢,小惑,你把属于你的命运分给了妈妈一些,让福浅命薄的妈妈蒙受神恩,逆转了死亡的宿命,而你却因此降格成了凡人,妈妈感激还来不及呢。”
神座惑满脸泪水的道:“我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您,只要您…”
“不。”温若的声音让神座惑如坠冰窟,“那样是不对的,小惑。”
神座惑一呆,心中泛起冰冷。
温若像是陷入了回忆,梦呓道:“小惑,从妈妈在教堂门前捡到你的一瞬间起,我就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凡人,因为凡人的婴儿是不可能拥有你那种眼神,漠然、冰冷、高高在上,犹如世界在你眼中渺小无比,只是一个承载你成长的摇篮。”
“体弱多病的修女在大雪夜抱起了孩子,我抱起了你,或许是温暖让不哭不闹的你察觉,你动了动眼瞳,凝视着我,开口说了两个字。”
“神座。”
“我当时震惊欲绝,又或许没那么惊骇,仿佛这是理所应当,你像是神在人间的遗腹子,遗落于世界,被一个卑微的修女捡到,高傲的向她宣告神名。”
“神座在圣经中的意思是‘神性’,你拥有这个名字,想必也是神之子的象征。”
“但是我觉得不对,或许是怜惜,或许是不敬,那一瞬间我看到只有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至于他的血脉、身世那都无关紧要,于是恻隐之心下,终身未婚的我收下了你,想把你养育长大。”
“最开始,我是出于某种神圣的想法,神之子遗留人间,作为虔诚的修女给予庇护是理所应当、莫大荣耀,但是后来,我就变了,或许因为我只是个普通的修女吧,灵魂中‘人’的部分更多,我慢慢的,将你作为了一个普通婴儿看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之子。”
“出于这种私心,我将神赐给你的真名当做了姓,另外给你取了一个名字,惑,这样一来,神座惑,就这么诞生了,意义是‘神性的迷惑’。”
“因为在浅薄的我看来,神是全知全能的,但人类却从生到死都徘徊在迷惑中,不知甚解,而你出生于神,遗落人间,那就以惑为名吧,希望独属于人的迷惑能给你带来一丝人性。”
“我一天天的养着你,你也慢慢长大,很快显露了特殊性,你就像是蒙受着神恩,幸运无比,世界都如同在按你的意愿变化,本来我一个病痨怎么也是养不活孩子的,可你却活的非常滋润,没食物的时候,没信用分的时候,带你出去走一圈,世界会自动的将我们缺乏物品送到手上。”
“我想着,真不愧是神的孩子啊,如果那天我没发现你,你一个人在雪夜也不会冻死、饿死,因为这个世界都是神为你准备的摇篮,摇篮又怎么会杀死躺在里面的婴儿呢。”
“这样的时光持续,你展现出的神性也越来越强,直到你十岁那年,强烈的无与伦比,即使是我把你慢慢养大,但有时候连我都会恍惚,感觉你身体里寄宿着一位稚嫩的神,他正在慢慢舒展身体,准备破壳而出,而他破出的一刻,也就是你清除身体上一切人性,离开摇篮,回到你父神身边的时候,我越来越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我有些不舍,不想放你走,因为多年来我说是庇护神子,可早已自私将你看成了我的孩子,你那样抛弃一切,我接受不了。”
“但是,我也没做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的时间也要到了。我的病是长久积累,日久天长已经深入了内脏、骨髓,任何医院也治不了,我能感到,距离离开人世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有些可惜,有些不舍,没法看到你长大成人的样子了,因为我要走了,因为你也要走了。”
“那一天,我迷迷糊糊的躺在床塌上,感觉意识越来越轻,身体却越来越重,你呼唤我的声音逐渐变远,我就知道,时间到了,凡人终有一死,我的死期来了。我闭上眼睛,一片洁白,犹如天堂,然而那洁白中很快泛起了暗红的光芒,仿佛是拖拽着我,将我走向天堂的脚步重新拉了回来,拉回到了人世中。”
“我睁开眼,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