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薜大娘的话,又在俞小然催促之下,薜平之匆忙将手中的东西往旁边一放,便往偏房去了。辰莺自然紧跟其后,薜大娘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虽没有太阳,但天空还算晴朗,今日的风也吹得没有那么急,冷意少了几分,便算是欣慰了。被牵回来的牛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薜大娘想那位公子醒了,也无她什么事了,遂牵过那头牛,又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篮子谢礼提上——那里面是一些她近日里攒下来的一些小麦和鸡蛋——人家肯借牛来就是个人情,还一些谢礼去本就是为人处事的基本礼数,薜大娘在当地的名声向来是知礼贤惠的,否则人家也不会这样干脆的借她牲口了。东西都拿好后,薜大娘便出门了。
偏房内,唐允果然已经醒来了。
他背靠着布枕,似是才喝过了药,屋子里还有些未散的苦涩药味。见有人进来,他才露出些欣喜表情,可他望向薜平之和辰莺身后时,那欣喜的神情也慢慢黯然下去了。
薜平之他并不认识,是以只能看向辰莺,心急中又带着小心翼翼的问道:
“辰莺,你家小姐呢?”
辰莺和青鸳不同,她之前可没有同这位大公子说过多少话,大多都是远远的看着,或是躲在小姐和青鸳的身后,虽然知道现在的唐允已经跟妖怪半点关系也没有了,可她还是下意识的有点儿怕他。唐允问她时,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先是看了看薜平之,然后再转过头去,盯着唐允床边的鞋子回道:
“小姐已经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唐允按捺着内心的慌张和恐惧,一张俊脸拧起,提高了声音追问道。
这气势有些吓到辰莺了,她立即往薜平之身后一躲,顿时不敢说话了。薜平之见状,便不请自荐上前一步:
“唐公子,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向你陈述吧?”
唐允不置可否。
于是薜平之清了清嗓子,把他知道的来龙去脉和事情经过通通说了一遍,期间有不完善的地方俞小然便又及时的做了补充,他也一一转述了过来,特别是俞小然让他着重转述的那句话,他还慎重了复述了两遍。
唐允一开始还是抬头盯着薜平之的,说到后来,他便转过了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黄泉路上,便不等我了,待入轮回,她自来寻我……音音这是想让我,让我好好活下去……”
他肩膀微微耸动,一只手抬起来捂住自己整张脸,哑着声音道:
“我唐允……何德何能啊……”
他在哭。
也不知是在哭他无用,还是哭唐二小姐至死都在为他着想……或许,都有吧。
薜平之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退出房间,让他独自待一会儿。他转身,辰莺抬头看他,一双盈盈大眼眨了眨,马上明白了薜平之的意图,于是也跟着转身往门口走去,待和薜平之一同出了屋门,她才轻手轻脚将门给掩上了。
两个人坐到院子里的屋檐下,一时都没有说话。
俞小然叹息一口,问薜平之:
“你怎么看待唐允和唐二小姐这段感情的?”
薜平之皱了皱眉头:
“你问我这些,我也说不上话啊……”
听到身旁的薜平之开口,辰莺立马朝他看过去,两人视线相对,薜平之顺势把问题甩给了辰莺:
“俞姑娘问你,怎么看待你家小姐和唐公子这段感情的?”
一听是“俞姑娘”问的,辰莺立即坐直了,“女鬼”在问她话呢,她可不敢敷衍,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
“小姐和公子都是痴情人,本是金童玉女般的一对儿,奈何相爱难相守,着实是有缘无分,十分令人惋惜。”
俞小然却不这么认为:
“可我却觉得,唐二小姐十分不值得啊……他们本是可以在一起的,若是唐允再有胆气些,就算唐老爷不同意,只要他愿意带唐二小姐走,唐二小姐肯定是愿意的,两个人在一起,日子就算苦一些,也总比过现在如今吧……”
这话薜平之并没有如先前那样同辰莺复述,他看了小丫鬟一脸镇重又谨慎的表情,似乎还在等“俞姑娘”的反应,薜平之冲她笑了一下,以示安慰,然后转头看向院门口,此时薜大娘刚好还了牛回来,她推开门,薜平之便笑着起身过去扶,小声的冲俞小然道:
“儿女小情怎抵得过父母之命,俞姑娘你想得太洒脱了。”
“娘,辛苦你了!”薜平之接过薜母手中的空篮子,虚扶着她进堂屋坐下,辰莺也起身去了厨房,将温在灶头上的热水倒了一壶出来,然后给薜大娘倒了一杯。
薜大娘谢过接来喝下,说道:
“今日天气看着晴朗,出去走一圈还是冻人得很啊。”
俞小然听着他们三人有说有答的,心里还在想薜平之方才那句话,她叹息一口,也许在新世纪的开明社会中长大的她,实在是难以理解他们这种“父母大过天”的思想吧.。
偏房传来响动的声音,还是俞小然第一个发现的,经她提醒,薜平之走出堂屋,才看见唐允已经穿戴好出门来了,他之前的衣服早已经洗不出来了,破洞又多,所以薜大娘是拿的薜平之的衣服给他穿,看起来还算合身的,唐允拱手面向薜平之几人:
“这两日多谢你们照顾了,唐某是有家的人,这便不再叨扰了。”
他是时候该回他的家乡去了。
“你这便要走了吗?你身体还未好全,不用勉强,我家虽不富裕,但也不怕多你一人吃食,唐公子完全可以在这里多休养几日的。”薜平之道。
唐允似决心已下,摇了摇头:
“唐某谢过你的好意。”
他又向薜平之身后的薜母深深鞠了一躬,薜大娘赶紧福身回了一礼。
唐允又问:
“烦请薜兄把我表妹安置之处的位置再说详细一点,我想在归家之前,前去祭奠。”
这个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薜平之详细的同他又说了一遍,唐允点点头,算是记下了。薜大娘见他真的要走,又去房里取了一件外衣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衣服虽寒碜了些,可这天太冷了,你穿得单薄,恐会受凉,不嫌弃的话,就将这衣服披上吧?”
唐允再次深深谢过,他现在是凡人之躯,自是感到寒冷的,也没有拒绝。
等送走了唐允,俞小然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唐家的事,便终于告一段落了。
第二日,薜平之果然信守陈诺,一大早便起了床,他抬起手,对着手腕上绑着红线的铜板儿道:
“俞姑娘,你准备好了吗?我今天便要送你去那小道长的师父那里了。”
俞小然在黑暗里伸了个懒腰,尽管她并没有实体——
“早就准备好了,薜平之,我们快出发吧!”
不过才一日一夜,俞小然已经从“薜公子”变成了“薜平之”,看来,她对薜平之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些呢,颇有些要把人当老熟人的架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