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老子是谁?老子是你莫北公,莫爷爷是也!”
话音未落,巨大道像的嘴巴登时迸裂,一道乌黑真气从中激射而出,朝鹤发道人直奔而去。
鹤发道人挥袖欲挡,却只阻了片刻,便被乌黑真气透袖而过,他脸色一变,身形闪动,这才躲过。
鹤发道人不定惊疑,望向乌黑真气的落处。
只见青石板与真气相触,两相交融,兹兹发响,鹤发道人见状,眉头一皱,忽而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邪魔妖祟在此作乱,老夫修得一身正道功夫,未曾施展于世人,今日得遇魔道妖人,定要替天行道,还仙林清朗!”
话音落下,鹤发道人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地紧盯巨大道像。
“莫北公?”
许小山颇觉耳熟,心中刚动,就见道像头部遽然龟裂,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从众而出,凌空飞渡,跃于众人头顶,俯看鹤发老道。
果然是他!
许小山心下惊呼:“他是当日扮作孩童而暗算王心璇的兽神宗弟子,莫北公!
只见莫北公乖戾一笑,向长桌上通天仙卷一指,黑风骤起,通天仙卷被卷到许小山等人眼前三丈,接着徐徐展开。
莫北公的声音这时从许小山等人头顶传来,大有戏谑之意:“我不久前曾见过你们,知道你们离家到此,除了那痛哭的小娃娃,其他皆为寻修仙之道。”
莫北公不屑地扫了鹤发道人一眼,续道:“但却入了这老道的圈套。如今你们业已知晓所修乃鼎炉之法,难以入道,但此卷之上,尚有正法全篇,你们若想修习,我可将此卷赠与。”
“你们,”莫北公哈哈一笑,“可否想要啊?”
“通天仙卷乃我仙道根基,岂容你染指放肆!”鹤发道人脸色大变,面色忽沉,喝道,“轮回鬼兵,速来助我!”
话音未落,鹤发道人右手食指指天,左手无名指指地。
一尊高约八尺的披盔鬼兵陡然在道像头顶墙壁化显,骤然通灵,漠然望着莫北公,挥舞起手中巨剑,直劈而下!
莫北公脸色微变,喝道:“我只给你们十息考虑!”
莫北公说完,便与披盔鬼兵缠斗起来,而地上的鹤发道人亦同时面色沉立,十指速动,鬓间汗渍频出,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正是运功至极处,心神不能二分之像!
许小山眼望展开的通天仙卷,纵心中悲痛仍不禁思绪丛生:若能得到这通天仙卷,她娘亲的丹药可期,甚而他也可以踏上修仙通途,有朝一日,更能如今日所见鹤发道人一般,悟仙道法术,掌通天之能,但!但!但!
许小山地上再无生气的风福佑,转念悲道:“难道我真要为了一己之私,学这害了福佑性命的功法?和这鹤发道人做同样的事情?”
“可娘亲!”许小山又思虑道,“难道我又要因执着一时之愤,而白白断送娘亲的活命生机?”
“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张毓吐出一口血水,一字字说道,“福佑乃我们至交好友,因此卷而丧生,今日,此卷哪怕能让我们就地成佛,立地成仙,我们也视如心头之害,纵然以我们如今能力,不能弃之,损之,灭之,也绝不会图之,欲之,修之!”
张毓的声音从口中喝出,若平地惊雷,令许小山心头一震,不禁自责迷茫起来。
“好!好!好!”莫北公哈哈大笑,“这番回答,正合我神门本色,不过你们也不必妄自菲薄,这区区通天之卷,岂不说灭就灭?”
莫北公话音刚落,悬于半空的通天仙卷便寸寸开裂,片刻之间已成丝丝寸缕,落于地上,就此在世间烟消云散。
“你们稍等片刻,待我将这老道士杀了,便收你们为徒,入我兽神宗门下,传本门龙神诀,岂不比这通天破卷好上一百倍?”
莫北公大笑之中,身子一停,竟直直往鬼兵怀中撞去。鬼兵利剑回身,剑气纵横,穿过莫北公右肩,带出一串血珠。
好一个身材瘦小的莫北公!
就见他闷哼一声,面不改色,又大笑起来,远比之前更响、更亮,奔至鬼兵胸前,身上骤然化出青色雾气,弥漫至鬼兵身上。
鬼兵盔甲一遇雾气,登时消融,眨眼间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哇!”
鹤发道人猛然吐出血来,面若金纸,难以置信地道:“你竟不惜以身犯险……”
“畏首畏尾,贪生怕死,”莫北公傲然一笑,“若无舍身心,何来杀人刀?”
莫北公袖中黑光一闪,乌黑蛇牙激射而出,直冲鹤发道人胸口。
鹤发道人面色大变,再要闪避已是不及,只能运起全身功力,在胸前化作一方形气盾,挡在乌黑蛇牙的来处。
“呲”地一声,乌黑蛇牙与气盾相撞,半截入内,鹤发道人脸色一涨,“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莫北公哈哈一笑,正欲乘胜追击,脸色竟也同时一涨,血气涌至喉咙,他牙根一咬,竟硬生生把这涌上的一口老血咽了下去。
鹤发道人见状,大喜道:“你原来早已身受重伤,竟还想蹚这场浑水,岂不是送死?今天合该老夫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在仙林之中,成我无上威名!”
“放你娘的狗屁!”莫北公啐了一口,强压伤势,把全身真气贯注在乌黑蛇牙之中。
鹤发道人真气吃紧,却仍狂笑道:“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过片刻,这真气一泻,你还能做的了什么?”
许小山在旁看的焦急不已,却无能为力,这时,鹤发道人身后的莫婆婆闻言,脸色忽然一动,竟拿起地上张毓的碧绿匕首,电光石火之间,碧绿匕首已齐齐没进鹤发道人后背。
这鹤发道人踏至君境多年,真气蕴藏体内,本不会被普通人所伤,但此刻全身真气已用在抵御莫北公的攻势之上,竟被莫婆婆一击破功。
他突遭暗算,心神一乱,再也抵挡不住乌黑蛇牙攻势,气盾化散,乌黑蛇牙贯胸而出,插入其鹤发道人身后青石板三寸,尾柄犹自震颤不已。
鹤发道人嘴巴微张,双目圆睁,就此气绝。
许小山身上所缚力道登时消散,他站起身来,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环顾四周,心中便是一沉。
只见当鹤发道人身死,缚身咒失效之际,惟张毓和他陡然站起身来,而其他三人皆无变化。
风福佑身死,本就不能有变化,可余下生者,莫婆婆和追风月二人却如之前一般,一个保持手握匕首姿势,一个双目无神地怔怔呆立。
“婆婆,”张毓走到莫婆婆身旁,轻声道,“这老道,死了!”
“死……死了?”莫婆婆脸上并无欢喜,像全身失去了力气,忽然摔到了地上。
她不住地喃喃道:“他终于死了吗?……他终于死了吗?”
许小山和张毓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悲痛,却亦都知道,此时比他俩还悲痛的,更是莫婆婆和追风月两人!
张毓在莫婆婆身旁照顾,而许小山走到追风月的身旁,安慰道:“风月,莫要太过悲痛,当保重身体!”
追风月闻言,看向了许小山一眼,忽而笑了一下,他问道:“保重身体?为甚?为谁?”
此情此景,竟令许小山陡然想起莫北公问他们是否修习通天卷时,他内心的纠结与权衡,这令他再不敢看向追风月与风福佑,更别说回答追风月的问题了。
“婆婆!婆婆!”张毓嘶哑的声音这时响起,许小山不禁松了一口气,忙朝其看去,却见到莫婆婆倒在张毓怀中,面无血色,已呈油尽灯枯之状。
“张毓,”莫婆婆气若游丝地追问道,“是我杀的他吗?是我杀的那个该死的老道人吗?”
张毓悲戚莫名,闻言,低声答道:“婆婆,是您,是您,是您杀的他,他也是死在您的手上的!”
“我这辈子,”莫婆婆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啊!”
莫婆婆闭上了双眼,张毓终于痛哭出声,瘫倒在地。
“死者已矣,存者珍重罢!”
莫北公这时走到众人身前,见此一幕,亦心有不忍,恻然劝道。
许小山闻言看向莫北公,看见他肩膀上被剑气洞穿之处,仍汩汩冒着鲜血,便道:“莫……莫真人,你先处理肩上的伤口吧。”
莫北公闻言,道:“小小剑气之伤,何足介怀?倒是你们三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叫我什么狗屁真人!应当叫我……”
莫北公说到这里,脸上一动,笑问道:“你们可还记得我方才说了什么?”
却不成想话音落下,许小山和张毓两人俱无反应。
莫北公这才意识到失言,沉声道:“你们刚失亲友,我不便多言。但方才我说收你们为徒,自然不会作假。”
莫北公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何时对我行拜师之,我便何时教你们我兽神宗无上妙法,至于现在……”
莫北公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我见惯了生死之事,只能劝你们一句,身处这杀伐乱世,你们迟早得适应这种生离死别。”
莫北公见三人还是置若罔闻,不禁有些羞怒,脸上讪讪地摇了摇头,道:“罢了,我先出去打点野味,你们若无去处,便采点野草,在这打个草席,先行住下。这里有聚灵法阵,灵气充盈,对修习大有裨益;若想为这两人寻一处永眠之所,这里向西走上两三里,有山涧清泉,倒也算一个好归处。”
话音落下,莫北公转身就往大门走去,待快要离开之时,追风月忽然从其身后质问道:
“你躲在道像之中,为何不早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