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半月之前踏入人境,被师兄带去觐见师尊的二人!怎么……怎么?”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惊恐地说道。
许小山闻言,风福佑和莫婆婆惨死之状登时浮现眼前,恨声道:“怎么没有死?”
话音未落,男子脸上一呆,缓缓低下头去,只见他的胸口冒出一截匕首,张毓从其身后的阴影中显现,漠然看着男子倒在地上,鲜血浸满地板。
张毓道:“如今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良机,莫要浪费口舌,耽搁时间!”
张毓说罢,化作一缕轻烟从窗缝而出,正是六十四小术之中的“飘云无痕术”。
许小山一怔,忽垂下双眸,再睁开时,已是冷漠无情,屋内烛焰一乱,强光乍现,许小山也消失不见,此乃六十四小术之中最为迅捷之法——“流光诀”。
这静谧长夜,终在某一刻被惨叫声打破,继而此起彼伏,似有无尽。
“凡未入人境弟子,照顾起居之老妪,打扫之仆人,炊事之伙夫,皆收拾行囊,赶快回家罢。这里非闻道之地,观主亦非良善之人,今夜受死之人,乃为虎作伥者,知恶不报者,甘愿为观主爪牙者。”
许小山浑身浸血,从一处燃烧中的房屋内走出,那屋里所住的,是这里统筹调度事宜的掌事者,不过现在,他只是一个死人了。
这时,有一少年正好从许小山身后跑过,听到许小山声音,猛然站定脚步,看向许小山,迟疑道:“小……小山师兄?”
许小山闻声一愣,转过身来,看见少年,讶然道:“腾洋师弟?”
这腾洋师弟是与他相同情况,因银两不够而不得不在伙房打杂的弟子,乃是伙房里一众弟子与伙计之中,与许小山关系最好的一位。
“真的是你!”腾洋师弟一喜,正要踏步上前,忽脸上一动,登时僵住;他看了看四周火光漫天之势,深吸了一口气,向许小山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语气极为陌生,竟令许小山心中一痛。
许小山极力辩解道:“腾洋师弟,你有所不知。咱们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的师尊,实乃穷凶极恶之人,传授于咱们的修仙要诀,也只是鼎炉之法,一旦踏入人境,就会被其召见、杀死,从而取先天灵气为他所用。”
“我如今所做,”许小山一字字道,“乃是替天行道之举,把犯下此等恶行之人,无论主凶还是从谋,尽皆除去!”
“若依你所言,”腾洋师弟脸上不信,失望极深,“那为何你去觐见师尊,竟未被其杀死,反而修得一身精妙仙法回来,与觐见师尊之前判若两人?”
“这……”许小山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其中因缘巧合,说来实在复杂。”
腾洋师弟冷笑一笑,忽脸色大变,指着许小山,颤声说道:“你方才说‘无论主凶还是从谋,尽皆除去’,莫非……莫非你做了弑师之举?”
许小山见昔日交好的师弟,如今对他既鄙夷又畏惧,再闻其所言,当日情景登时历历在目。
许小山心中愤恨,一字字道:“罄竹难书,死何足惜?”
腾洋师弟震惊道:“你今夜披月而来,莫不是来杀人灭口?”
许小山脸色一变,道:“你怎能如此想我?”
腾洋师弟连退几步,忽惊恐大喊道:“许师兄杀了师尊……许小山杀了师尊……许小山回来杀人灭口啦!”
许小山正要说话,忽见腾洋师弟身后雾气一乱,陡然变浓。
许小山脸色一变,疾冲而上,右手顺势运起“幽焰刀”,一层薄薄火刃登时聚于手臂,向腾洋师弟右后侧挡去。
腾洋师弟见许小山浑身浸血,右臂更化出碧色气刃,十分恐怖,直以为许小山要上前杀他灭口,一时间竟被吓傻,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下一刻,兵戈巨响,腾洋师弟身后竟又出现一人,隐于黑夜之中,一张脸昏暗难辨,只能看见其正握着一把碧绿匕首,匕首与许小山的幽焰刀相接,彼此都不得寸进。
腾洋师弟闻听巨响,终于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并无异样,忙抱头跑远,朝仁历观外鼠窜而去。
“你要干嘛?”许小山对着一脸杀气的张毓喝道。
张毓道:“杀他。”
许小山道:“你莫非没认出他来?”
张毓道:“他是腾洋师弟。”
许小山怒道:“他可是为虎作伥者?知恶不报者?为其爪牙者?”
张毓答道:“不是。”
许小山怒气冲天,吼道:“那你为何要杀他?”
张毓道:“为你。”
话语一出,许小山一呆,右臂幽焰刀登时消散,张毓见状,也把匕首收起,只静静地看着他。
许小山神智一清,遍顾四周,只见所有仓皇逃去的弟子伙计,每一个见到他的人,皆都因认出了他而愈加惊恐,但眼底深处之鄙夷,虽未明见,亦可想象。
许小山脸色惨白,看向张毓,呆呆问道:“我……我是坏人吗?”
张毓不忍回答,忽说道:“我方才找到了人事簿,上面记录,尚有三十四位弟子,出观在外,为恶道搜寻灵童,所幸其上亦记录了其妻儿所在,咱们可以守株待兔,将之杀尽,以绝于世!”
许小山听到“出观在外”四字,忽然心中一动,脸色大变,道:“徐朗!徐朗!他当日为何要询问我父母住处?难道是为了杀人灭口?不行!”
许小山强压心中悲痛,对张毓道:“张毓,如今该死之人已死得七七八八,我要先行回家一趟,若我家中无恙,三日之后,我会去找你,一起把这道观余孽,尽皆铲除。”
张毓点点头,转过身去,面对着火光漫天的仁历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血腥味道,闻来竟有些发香,好像儿时我抱着妹妹,她头上的秀发奶香……不远了!”
张毓说罢,又踏步往仁历观内走去,若一尊死神,代天行罚。
许小山陡然想起张毓曾说过的修仙缘由,不禁长叹一声,转身往观外走去,隐于夜色之中,很快,便与逃命之人再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