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凉城，并不凉。
正午当头，头上顶的是烈日炎炎，这大太阳晒得人个个满头大汗。
征兵处，百余号的汉子一字列排开，传令官正一个个传唤前来当兵的人，校统刘程正拿着笔，将每个人的名字记录在册。
齐焺排了一上午队还未曾吃饭，又累又渴又饿，有些头昏眼花。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罪受。
莫名的想念以前将军府厨子做的饭。以前他还觉得很难吃，现在却觉得那真是美味可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在他前面的那个少年，个头不高，这小身板看起来也弱得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人来当兵，十有八九是要被涮下去的吧。
“下一个。”
听到传令官喊，那瘦弱少年赶紧上前
“姓名？”
“唐……唐华。”
“籍贯”
“金城郡……”
“年岁？”
“十……十六。”
刘校统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唐华，面前的人看起来又瘦又弱，个头还矮，疑惑的问，“你真的有十六么？”
唐华连忙点头，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我真的十六了。”
刘校统半信半疑看了他一会儿，指了指旁边的分发处，道，“去那边领军牌和军装，去一营报道。”
唐华点了点头，领军装去了，趁着还没轮到下一位，一旁的传令官道，“我说老刘，他这么瘦，能行么？”
刘校统持笔在名册上唰唰的记录，边写边道，“前方战事吃紧，多个人总比没有强。”
传令官点点头，马上就喊下一个。
齐焺连忙上前。
“姓名？”
“齐……秦焺。”
“籍贯？”
“京城人士。”
“年岁？”
“十七。”
“去那边领军牌和军装，去一营报道。”
待齐焺去领了军装和军牌，就往营帐走去。他看着那块新的军牌，进了平南王的军队，只能隐姓埋名。
“新来的？”
齐焺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揽住了他脖子，齐焺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笑容犹如春风般荡漾，自我介绍道，“我叫孙灏，大家都叫我灏哥。”
齐焺有礼貌地一笑，“秦焺。”
孙灏揽着他的脖子拉着他进了营帐，进门就遇到的两个人，相貌很相似，一看就是兄弟。
“来来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孙灏指着这一对兄弟道，“这是牛大，牛二，他俩是兄弟。”
说完，他又指了指齐焺，“这个，小焺哥。”
“小焺哥好！”牛大牛二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出营帐忙自己的事了。
进了营帐，齐焺看到有个人趴在桌子上，拿着笔，也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
“那个是胡蓬，早年中过秀才，你看，他又在给老婆写酸诗呢。”孙灏说着，走上前去，拍了拍胡蓬的肩，调笑道，“胡秀才，怎么啦，又想媳妇了？别写酸诗了，到时候再把一屋子人都酸死了。”
“咋的，嫉妒了？”胡蓬白眼一翻，“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娶媳妇去，你个老光棍！”
“我嫉妒？我不稀罕！”孙灏说着不屑一顾，不再搭理胡蓬，带着齐焺接着介绍，指了指角落里三个正在下象棋的人。
“虎子，二胖。”孙灏说着拍了拍正在和虎子下棋的那个人的肩，介绍道，“这个是咱们什长，老邢。”
“什长好。”
邢昭朝点头示意表示欢迎，刚想说什么，就听虎子开心的大喊一声，“哈哈，我将你军！”
他连忙看向棋盘，这发现自己的将被虎子的马吃了，怒道，“虎子，你居然敢偷动我棋子，我打死你！！！”
邢昭边说边打虎子，一旁的孙灏看着哈哈大笑，揽着齐焺指了指那个倚在柱子上发呆的人，道，“小焺，你就跟那个新来的唐华睡一起吧，我看他不太爱说话。”
齐焺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是之前碰到的那个唐华。
“你就跟他多聊聊，聊熟了就好了。”孙灏把齐焺一推，弄得他一个踉跄，摔在床铺上，恰巧对上唐华那双漆黑的眸子。
他虽然心里暗骂孙灏千百遍，还是觍着脸朝唐华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叫秦焺。”
那个唐华看起来有些羞涩，脸憋得通红，才憋出一句，“我叫唐华……”
热脸贴冷屁股，齐焺自己也觉得好尴尬。他点点头就背过身去，将军装放好，肚子又开始叫，他刚想出去领饭吃，就被邢昭一把给拉了过来，道，“来来来小焺，过来看看这步棋怎么走。”
齐焺往棋盘上一瞥。
已经是残局了怎么走？
齐焺摇摇头，表示不知。
邢昭看齐焺的样子，顿时好像有一道灵光从天灵盖蹦出，“要不你跟二胖下一局，怎么样？”
“别别别，我还没吃饭呢。”齐焺连忙摆手拒绝。
“哎呀没事，我们也没吃。”邢昭说完吩咐一旁正在写酸诗的某人，“秀才，领饭去。”
胡蓬摇头，“我忙着呢，叫灏哥去。”
“为啥叫我？”孙灏本想推脱给别人，可看邢昭瞪他的眼神，还是灰溜溜老老实实去领饭去了。
齐焺此时饿的是头晕目眩，五脏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下，哪有心情下棋，心不在焉地随便拿了个棋子就走。
“你怎么下的，马怎么走田了？”
齐焺这才发觉下错了棋，连忙把马放回去。
“当头炮！”
“……”
待孙灏拿来饭，齐焺一边吃着饭一边下棋。
“哎呀你会不会下棋啊你急死我了！”邢昭急得直接把齐焺手里的棋子抢过来走，就往棋盘上摆，下棋过程中一直唠唠叨叨啰里啰嗦，烦得齐焺很想一头撞死。
二胖被邢昭吵的头也快炸了，他顺手拿了个棋子，就被邢昭打了手，“看准了，谁的车你就拿！”
又下了一会儿，邢昭突然道，“怎么又成残局了？？？”
“哎呀，再来再来！”
齐焺捂脸，看着一旁观棋的虎子孙灏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好像多了份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直到外面传来哭喊声，棋局才停了下来。几个人看热闹似的跑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啥事。
此时，一个瘦弱的少年正趴在地上，被一个彪形大汉踹了好多脚，脸上也多了许多青青紫紫，众人围观，只见那汉子边踢边吼。
“敢惹老子生气，老子打死你。”
“出什么事了？”齐焺问道。
牛大站在一旁，十分同情地看了那个少年一眼，道，“是那个副营长李改，又欺负新兵了。”
“这么猖狂？”
“那是，李改是可是平南王的手下陈副将的外甥，平常目无军纪，横的很，经常欺负人。不信你问问这里的老兵，有谁没被他欺负过？”孙灏说着又指了指李改旁边的那位，低声道，“他旁边的那个吴勤，更是个见风使舵的东西。一个势利眼小人，整天巴结那个李改，好像李改就是他爹一样。”
“这家伙睚眦必报，心眼特小，一点小事他都要寻衅滋事。”
齐焺皱眉，“不是有十七条禁律么？”
“十七条禁律？”孙灏不屑地撇撇嘴，“那都是给我们这些没背景的普通人设的，像李改那样上面有人的，这禁律根本是形同虚设。”
邢昭听这话拍了拍孙灏的肩，“少说几句，能忍则忍吧。”
“是啊灏哥，俗话说得好，忍一时风平浪静。”
看着那被揍的无比惨烈的少年，齐焺有些无奈。军营里鱼龙混杂，徇私护短太过于常见。当年在关宁铁骑，也碰到不少这样的人。
齐焺也不忍再看，以他现在的身份，出手相帮那就是引火上身，不想暴露身份，就不能多管闲事。
待李改揍人揍累了，朝着那少年吐了口痰，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跟那少年同一个营帐的人见李改走了，这才敢上前把他扶起来。
邢昭看到此情此景不免叹了口气，连忙驱散围观众人，“秀才执勤，其他人准备休息，明早还要早起。”
齐焺望着来来去去的战友，不禁感叹。
未来的路，实在太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