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色冰凉压抑着马蹄声,散漫的黄沙隐没车迹,一阵夜风呼啸而过,留下苦涩的沙沙声。
队伍浩浩荡荡地趁着幽光前进,天朝飘忽在渺远的天际,明明是一桩喜事,没有火把照亮,野外风如狼嚎,悲怆无依。
苏南偶尔能听到马的喘气声和撕扯的脚步声,才明晓她在前行着。
阴森的旷野下,倘若她是那死去之人的**新娘,可否有这么多的随轿同行的小鬼?让她在路上也不必如此寂寞。
月色冰冷,队伍里同行的男人都脚蹬厚实的马靴,身穿野皮兽衣,偏是她的霞披薄了些,却也感受不到寒意,竟不知何故,额头隐隐约约地潮湿。
她在车中,竟生汗了,在寒夜里。
她面部皱巴巴的面皮束缚着原生肤的躁动,一双黑夜中的眸子中燃烧着杀气,红色的火光在她的眼底跳跃。
她勾起一抹冷笑,迅速撕下脸上的假面,动作中带着恨意,犹如苍狼独嗥。
“啪”那副假面被她摔在车外的黄沙上,在风中被沙土掩埋。
一个随行的男人借着月色瞅了一眼车中丢出的脏污,不以为然地继续前行,就好像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苏南的假面一样。
苏南探上身子,撩起车帘,一身红衣飘飘地坐在车头前沿,她背自在地倚着车壁,修长的双腿自然地错开,一前一后地从车板上而下搭在半空中,凤眸挑剔着皎洁的孤月。
“苏南,可还怀念我们天罗国的异景?”不知何时一个身姿伟岸的男子坐在车的顶部,他立挺的五官在苍溟的月野下散发着不羁,深邃的眉宇间暗藏着果断。
他的野鹿皮制酒袋上的木塞被利索地拔下,鸣恍中还带着洒脱的声音。
他饮下一口烈酒,从上面俯视一眼那坐在车前的女子。
苏南似早知男子的存在,她并没有抬首看他,她的眼神依旧打量着冷月,“甚是怀念。”
“欢迎回归。”男子豪壮一语,浑雄的嗓音震裂沙土。
女子没有任何的反应,她的凤眸永远地追寻着神秘的月色之中。
男子一口烈酒入喉,将酒袋朝苏南扔去,“我的王后。”
女子听到这话,柳叶眉轻皱,又缓舒,在月色前行的马车中死寂。
她一把接住酒袋,一口烈酒,撸袖细腕抹去嘴角残液。
她冷艳的面色被高妙的夜上去一层清冷。
红嫁衣的她一点也不再妖媚,洒脱如马匹恶狼,狂奔于大漠。
女子冷笑一声,她耳畔的青丝合风而武,杀退寒凉,“终于不必再装了。‘回归’倒是有些言过了,我只不过路过天罗国,那一眼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男子看着苏南冷傲的背影,满意道,“苏南,而今你也终于舒心地做本君的王后了。”
女子缥缈的语气道,“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
男子冷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丝一缕,低沉道,“可是你变了,变成那天朝的流长公主。”
女子回头对他轻松一笑,“君上喜欢这个称呼,流长本就是虚镜。”
“本君知道是你才姑且没有杀进王城,那皇帝拿个义女糊弄本君,本君怎不知?三年前,本君要你做本君的王后,可你却说你喜欢天朝青楼舞女的风姿,不愿被归缚,我天罗之人皆有此性。本君也就随你去了,本君答应你的事也算是做到了,那你答应本君的呢?”
女子沉默良久,淡淡一语,“君上还记得三年前的一语,有心了。”
“只要是你说的,本君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已经实现了当年的承诺,如今已身披嫁衣嫁于君上。”女子垂眸凝视着衣袖上的一只金绣凤凰,眼神深处是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
她上车那刻,襟域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随行之人异口同声道,“恭迎君上,恭迎王后。”
男子硬朗的面部瞬时严肃,厉声吩咐道,“今日是流长公主第一次来到天罗,你们所听之言都给本君烂在肚子里。”
“是。”众人豪爽地齐应道。
苍劲有力的声音搅乱夜空的清冷,众人的步子更加急促前进,车轮声、马蹄声和脚步声在黄沙中隆隆作响。
……
浓厚的夜色已经压人窒息,风平浪静的月色敲击着上官夜蓝的心境,他眉目暗沉,幽若深谷中的浅眠蛟龙,好似不久后就会苏醒,然后将眼前的猎物撕碎。
“主上,是灵二姑娘把那衣裙送到王妃房中。”
灵二姑娘就是灵涵,灵王妃的小妹妹。
她很明显是被那个“妍”字刺激到了。
是醋意还是恨意?
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他的身后,寂静的四周可以听到飞禽走兽的低语声,那个影子的面部依旧带着一个面具,冷冰冰的铁面在交界的月色下泛着一层寒光,冰寒九尺。
“你下去吧!”男子凝望着飘渺的星辰,洞穿着那殿宇中忽暗忽明的烛光,星眸死寂,仿佛折射出一股利剑的寒风。
楼姊星何时知道他与妍儿之间的关系?他可从未对她提起此事,并且府上知晓此事的人也寥寥无几,这也是府中禁忌,灵涵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浓夜中的微风拂过他高挺的鼻翼,在朦胧的月色中,他那张冷峻的脸似乎有些合景。
上官夜蓝暗中知晓楼泱曾将十几年前的事对楼姊星瞒了下来,他也从未在她的面前将此事戳穿,若是他想揭穿又何必等到现在?
就算是未完婚前,他也可以直接对楼姊星坦明妍儿在他心中的地位,楼姊星为了顾及将军府也不会执意抗旨。
他只是没有意料到她会这么快地知晓此事,那是不是他对她的爱意在她的心中只是为了弥补对妍儿的亏欠?可是他现在动摇了,他发现楼姊星并不是中规中矩的寻常家的姑娘,她可以在红尘中视死如归,甚至完全不在意世俗。
但有时又并非如此,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在世人、甚至在皇兄那里她都能仪态端庄,可唯独在他的面前却显得异常地“放荡”,只是因为她以为她是妍儿的替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