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寂—东荒】
那还是海寂时代。
中原仍是那个中原,遥远的四域也仍未失落。
只不过,海寂四域却并没有臆想中那般美好——西川荒无人烟,南沼秘如神迹,北漠沙雾漫天飞扬,而东荒繁华异常。
它们有的迷蒙千年,有的混沌至今,有的以剽悍助长,而有的却已战乱始年……碧海之上,战舰如梭。在烈烈的战火中是数不尽的沉尸与断壁,天际灰蒙,黑色的飞烬在风中回旋,仿佛起舞的灵魂。
那一抹独具有色彩的紫色裙衫,是蔚远晴,是来自中原的异域少女。
她由遥远的土地上奔赴而来,不远千里只是为了与恋人重逢,然而经过了长途的跋涉之后却被眼前残酷的一切深深的震惊了!
那是一片如何惨败的景象啊!
东荒,这片建立在海上国度原本是海寂四域里最为繁华的地方。可是如今触目之下,它西面的几座岛屿已被接二连三地袭击——渊、湀、洌……到最后竟连仅剩的“湀城”都沦陷了!
瀛洲四屿……果然,还是无一能够幸免。搞什么?!蔚远晴的心中还燃着爱情的火焰,对于未来的生活还充满着美好的憧憬,那是如此的深切急迫,然而在看到这一切之后她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中所仰地期盼地一切被一双无形地手狠狠撕碎,不留余地——这就是那个让自己不惜一切,宁愿远离故土,放弃了原本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狠下心来抛弃了朝夕相处的家人也要抵达的仙境吗?!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
那么多日子!那么多苦难!这般地跋山涉水!这般地昼夜不停!难道……自己就只是为了看到这些吗?天啊!天啊!这、这些……真的值得吗?
蔚远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这满目苍夷的城池、战戟半截半截的折断在沙土里。天空里除了黑鸦飞过便再无半点活物……她的心中卷过无数追悔莫及的情绪,失望、痛苦、惋惜、遗憾……这些一层一层如同涛浪一般漫过心头,可最后剩下的却是——叹息。
“罢了、罢了啊……”
蔚远晴俯身,拘起脚下一捧灰黑的烟土,也不知道那是么,或许是一驾在疾驰中被火烧焦的马车,是一支在空中化为灰烬的长箭,也或者也是一袭将士不愿离身的披甲……扬起手掌,让这些被战火烧黑的飞烟灰烬随风掠过,口中低语,仿佛梦呓。
“飘吧,飘吧——飘向天际,去寻找那片安定的乐土长眠——那将是东荒的战士最后的归宿。”
很久以后,这个紫衣的少女将叹息远去,似坦然地接受了眼前这一切,“罢了、罢了啊……”她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蔫蔫地言语里掺进一丝勉强的俏皮,“我来这里原本也并不是奔着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来的。只要和云岫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一说到那个名字,蔚远晴凝玉般的青春容颜生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将身侧的拳头握了握,好精神转瞬抖擞了起来,云岫他……他总是很会照顾人呢!和他在一起,自己也总是觉得很幸福!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会不顾家里的反对,偷偷地跑来这里的。何况,云岫他可是东荒有名的少将,明明年纪还未满二十,可是在战绩上却早已赫赫,远远地便超过东荒很多年纪相仿的同僚,甚至连中原的很多将军都比不过呢!这便是他急着回到东荒的原因——让他只要他出征,东荒便绝对不会再吃败仗!
——这是她至始至终深信不疑的事情。
只是……如果这样他又为什么要让她等这么久呢?
云岫离开中原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里她从未有过他的音讯,也更不再回过中原。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害得她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来到海寂四域,甚至还差一点没死在路上!
——她啊,真的是等不急他了。
可这一次,蔚远晴的深信不疑却错了。
千百年来,哪怕有如西川与南沼这般地依然迷蒙,仿佛永远不问世事。
也有如北漠的一如贫瘠,似乎只以民风剽悍著名。
亦也如东荒一域,富饶百年,不枯不竭……
看大局之下,四域似平息一切,万变瞬息却都是暗藏且深埋地。世事无常,东荒其实一早便开始腐败了,而一向寂静的北漠势力却开始空前膨胀,并且很快压过了东之一域。
东荒的内忧外患在一夕间发酵。朝局动荡中,谁人可以置身事外?兵乱之年即将始幕,身为东荒的少将的云岫,毅然被卷了进去。
那一年的他还那么年轻,而他们也才再次相聚,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已整装待发,发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重誓,誓将异族赶出东荒,誓将战火平息!可是,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原来沉疴重病的东荒早已无药可医。
烽火之中,是少将在不堪重负的憔悴身姿,还有她从未有过的晦暗面容。
再细数年华,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到它逐渐衰败溃不成军,也不过三年。三年来,他们一直相伴——这大约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了。
蔚远晴展颜一笑,云岫,一直都有你呢。
相对而望,少将平静的面容里,有细细地深情铺展,温柔的像很久未曾见过的晴空云絮。他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那一席白袍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在了蔚远晴怀里,唯能伸出手掌缓缓地抚向情人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