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特有的暧昧气氛在工作室里飘荡,安静喜乐的古典音乐,矗立在李云儿周围穿着华丽的衣服的人台们,瘦巴巴的李云儿在人台中间,那画面有点意思却难以准确的描述。
雨在另一面低头踩着缝纫机,她和李云儿的位置正好对着成一条直线,彼此都一样一转身就能直视对方。缝纫机的声音和安静喜乐的古典音乐混在一起,李云儿把它们也听在了一起。这里面还有雨和她的呼吸声,只不过你要非常仔细的去听。
白色的日光灯将屋子里的一切照的一览无余,每个角落都亮堂堂的,一根绣花针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杯子里的咖啡还是温热的,完成和未完成的各款衣服都一言不语的在各自的位置上。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等待啊!等待那即将要从天上倾盆飞落的大雨。
李云儿的位置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雨的位置不能,她只有转过身才能看到窗外的一切。但是雨一直在面对着墙低头干活儿。她们背对背如二条直线互不打扰。
风声突然不见了,世界顿时好安静。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没什么,一切都要自然的去发生。该来的风雨,该干的活儿……跟雨独处就是局促不安。她心里当然知道因为什么,不管雨与模特男是什么关系,她都无比确定雨是喜欢模特男的,只不过她不知道有多喜欢,只不过以后的事谁知道。就像这外面的天气,说变就变。风来了,而雨失约了。
风停了,天色也慢慢的亮起来。树不动了,太阳的光一寸寸的从云层里钻出来,世界顿时亮堂堂的了,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李云儿推开窗,空气里只有风的味道,没有泥土的味道。雨把灯又都关了一遍。
李云儿道:“这样都不下!”
雨:“云儿姐,你的背影真好看,美。”
“好看?每天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那里会好看?腰间盘突出的背影。”
雨不在说话,走到缝纫机面前继续干活儿。李云儿侧身看了一眼雨的背影,小小的一只,厚重的发型顶在小小的脑袋瓜上,有点头重脚轻。柔弱窄小的肩膀上隐藏着一股特有的力量在上面。你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存在,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力量,就是藏着掖着的那股劲。不是简单的所谓外柔内刚,有一股子邪乎劲在里头。
李云儿喝着咖啡问:“雨,你多大了?我记得你不到十八岁吧?”
缝纫机的声音不大,彼此说话还是可以听到的,可是雨没有马上回答李云儿的问题。她隔了那么几秒钟才说:“放心我成年了。不用操雇佣童工的心了。一会儿我给你看身份证。”
李云儿:“那就好!你活儿真的不错,跟你的年龄不搭!我跟你一样大时还没踩过缝纫机。”
雨:“谢谢,我觉得还好。从小就会,我爸做了一辈子衣服,在旁边看的。每天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我爸在做衣服。就是特别熟悉的事,你不用太去学就会。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哦,难怪,你喜欢做衣服吗?”
“不知道,也不知道喜欢什么,反正不做这个也不知道做什么,总要有个事做吧!那就做自己会做的。”
李云儿:“你还那么小,应该继续学习深造一下。”说完这句话她也觉得这句话说的实在太阿姨了。
雨:“不想上学,讨厌学校,任何学校。”
李云儿:“真酷。”
李云儿第一次跟雨这样单独在一起。雨来到她这里工作有一段时间了,她们的关系非常简单,就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李云儿非常肯定雨对她的那种变化,从言语到肢体还有眼神,什么第六感第七感也好,那确定无疑是模特男的关系。可是李云儿怎么去开口呢?问雨那谁是你男朋友吗?她连模特男叫什么都不知道,关键是是与不是她问的着吗?难道要她去对雨说那天晚上模特男来找过她!是来了,可是又能说明什么呢?
想到这里李云儿觉得自己实在可笑。该干嘛干嘛吧。别浪费时间精力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亦或根本就不存在的一件事上。她摸着手里衣服,想还是物件给人踏实感,摸得着看的着,它是真真切切的在你手里的,你放在哪里了它就在哪里,不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下班时间到了,雨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开。李云儿依旧在干活儿。魏姐不在,更要加班加点。这时糖突然进来了,把带回来的一大包布料辅料甩在桌子上:“硬一滴雨没淋着。”料子得有二三十斤。
李云儿走过来看着一堆的料子:“谢谢谢谢,辛苦辛苦,可以回去了您。”
“那谷阿姨再不满意我就当她的面吃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佯装恶狠狠的看着桌子上一堆料子。
李云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都不算事。收拾收拾回吧。”
糖:“这都饭点了,你不饿吗?一起吃吧!我都饿扁了,你请我。”
李云儿:“你滴雨未淋不请,风雨中奔跑就请。”
“想吃石锅拌饭。”
“拌饭,拌你好了,自己吃去。”
“想喝真露。”
李云儿哈哈一笑:“好。”回头对雨说:“雨,今天到这吧!一起去。”
雨:“不了,我想把今天的这个弄完,你们去吧。云儿姐还回来吧,我等你回来。”
李云儿和糖一起离开了。
雨把手里的活儿干完了看看时间,她拿起电话打给打给模特男:“哥,那天晚上对不起我喝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来接我吧!肚子特别饿啊。”
模特男:“对,对不起,我,现在没空。改,改天吧。”
雨哭着说:“你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是吗?”
模特男没有说话。
雨:“哥,请我吃好吃的。”
李云儿与糖吃完饭后又独自回到工作室。走到楼下大门口看到了那辆“骷髅”车。她停住脚步,准备躲进旁边的便利店里。这时雨突然大声喊到:“云儿姐,你回来了,我正要电话给你呢,我有事先走了,门没锁。”
李云儿心里一句“操”。挥挥手说:“噢,好的,拜拜。”
李云儿优雅的从牧马人车旁走过,走进大门里,她知道后面有一双眼睛,不,是二双眼睛在盯着她,所以她走的特别干净利落。一直走到工作室,放好包包,围巾,坐在了人台面前,她都没有回头。咖啡,咖啡,她赶紧去接一杯咖啡。嘴巴里被苦涩占满后心里平静下来,深呼吸,开始干活。
谷阿姨,不,谷女士的裙子还没完工。一条一字领的过膝裹身裙。颜色是灰,非深灰也非浅灰,嗯,50℃灰。李云儿不知道50℃灰是个什么灰。电影也不觉得有多好看。眼前的灰是她喜欢的,这色彩不深不浅却干净极了,是灰色但不是你脑海中的灰色,就叫它49℃灰吧。魏姐绣的腰带上有几朵樱花和散落的樱花瓣,虽说只是一条腰带,但你依然能感觉到那些花在空中飞舞,每一片花瓣都是在动的。这就是魏姐的过人之处,那怕只有一寸的面料,她的刺绣也是灵动的,特别独立的存在。
李云儿把刺绣腰带在裙子上系好,拍个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人台上的裙子,完美。想起谷女士的样子,觉得这条裙子与她也是般配。
李云儿几乎没有穿过裙子,她记得她的第一条裙子是三姨给她买的,一条白色的有着银丝线绣花的裙子,绣花非常精美。下摆是荷叶边的。她收到包裹后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穿上后,自己转着圈,看着荷叶边飞舞着,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发光体。
她穿到学校里,走在操场上,走廊上……坐在课桌前,就像一束光一样飘来飘去。同桌的女同学看到她的新裙子用一种羡慕嫉妒混杂的目光看着她,老师也夸奖她的裙子真好看。那条白色的绣花裙子在她小小年纪的心里亮亮的,像一条阳光下的河。
那条裙子她一直视若珍宝,因为独一无二。同学们都没有,她们也买不到,这可是李云儿的三姨从大城市寄过来的啊!夏天天气热,穿一天就有点脏了。李云儿天天都要洗那条白裙子。洗的亮亮的,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她感觉自从穿了那条会发光的白裙子后,老师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叫她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明显比原来多了,有什么活儿也都让她去干。去老师到办公室拿粉笔了,拿作业了。班里的男同学也都会偷偷的看她,女同学明显更爱同她说话了。
跟她同桌的杨莉莉一直都是班里穿的最好看的那位。但是她所有的衣服在这条白裙子面前都失了颜色。杨莉莉的土黄色瞳孔里着了火。
过二天杨莉莉也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虽然是新的,只不过还是没有李云儿这条好看,不管是款式,面料,还是做工。更别说裙子上的银丝线刺绣了。
杨莉莉又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过来,还是抵不过李云儿那条会发光的白裙子。李云儿觉得自己的白裙子像有魔法一般,穿上它自己就像与王子跳舞的灰姑娘一样美丽。
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夏天她是一个发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