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迷迷瞪瞪的醒来时,拂过眼前一层云雾,发现自己赤脚站在一座恢宏奇异的黑晶石桥上,桥下川流似银河倒转,天上空境似红霞漫布。桥这头是喧嚷繁荣的城池,桥那头是正片妖艳烂漫的红花。身在这片天地,只觉得两头都如此遥远,又生疏又谙习。
无尽的花海中仍旧站着那个白衣小少年,小四这次如何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觉他脸上绝望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感染自己,为何绝望?这又是哪里?小四突然头疼欲裂,抱着脑袋直不起身来,她只想奔去花海中问清楚那个小少年,却每走一步就越看不清他,你别走!这是哪儿,这是哪儿,这是哪儿!
:“这是哪儿!”
小四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额间虚汗满布,本来眼前的那个花海少年的脸慢慢与喇修重合起来,小四双眉拧到了一起。
她突然的醒来把在旁守着的喇修也吓了一跳:“小四姐姐,你可还觉得哪里疼吗?”
原来刚才做了个梦,小四一下松了口气,神经不再紧绷后,一股疼痛从腰部传来,她哎哟叫了两声赶紧靠到了床板上:“喇修,我肚皮是不是穿了,你说我以后喝水会不会漏阿?”
喇修神色紧张的思索了一会,看着小四的肚子认真的道:“我娘亲绣花功夫很好。要不然我让我娘亲给你把肚子缝起来?”
听着他的话小四觉得腰上的口子又疼了不少,思索着好歹自己也是一未经人事的黄花大姑娘,往后出了魔界是要嫁人的,如若往后的新婚大喜之夜,本欲与夫君行夫妻之礼,他掀开自己衣裳就看到这么骇人的一条缝得像蜈蚣一样丑的伤疤,会不会当晚就落荒而逃了?想罢,小四欲发惆怅。
戳了戳喇修的脸问:“你就没有什么法术一变就能将我这伤口变得完好如初的吗?”
喇修又思量一会儿,回她:“应当是有的,你且坐好,我试上一试。”
试?小四觉得有些不靠谱,不过小喇修虽长得不着急,实则也是大自己好几百岁的,按照辈分应当叫他一声老祖宗都不为过,所以试,便是应当可以一试。想罢掀了被子,尽量让自己挺直了腰杆。
喇修此刻聚精会神的在手中凝聚着一团黑气,刚欲往她腰上来一下就被突然闪过的白光化解。小四抬头就瞧见喇修的娘亲脸色很不好的站在门口:“喇修!你可知你这魔气一下去,小四姑娘别说这伤是否得治,就是这小命也保不了!”
小四背上一阵冷汗,得幸亏他娘亲进来的早啊,看来靠谱程度是不能与年龄相比的阿!
喇修委屈的嘟囔着嘴被叫出去罚站了,小四接过他娘亲递上来的药,心里一万个拒绝,这药闻着实在太恶心了些,相比之下,凡界的中药的味道是多么和蔼可亲阿。可再怎么样也不能拂了这位娘娘的心意,随即心一横,捏着鼻子将这碗堪比黑水河的汤药给灌了进去,她表情拧做一团还不忙问:可否有蜜饯?
:“只是破了些皮,没到漏食得地步,你且莫要听喇修胡言。”喇修娘亲答非所问阿。
小四咂了咂嘴,好在肚皮没破,喝下的汤药也流不出来了。
:“四姑娘近日是否梦魇?”
定是自己睡觉不老实,还说梦话,连喇修娘亲都知道自己梦魇了,实在是丢脸。小四愁眉一会儿,本想客气抱歉一番,喇修的阿娘又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讲过,我是巫族人?”
小四定定的点头,回:“娘娘是巫族圣女,尊贵无比,小四自然不敢忘记。”
她这一句巫族圣女尊贵无比,惹得喇修的娘亲一声冷笑:“圣女不过前尘往事,”她目光慈爱的攀上小四的脸,思索半晌,才开口,“四姑娘,近日必当有疑惑吧?”
这一问,是想替自己开解?早闻巫族之人通今古来生,有窥视往昔未来之术,魔尊不偏不倚,正好将圣女拐来魔界,那么面前的她,是该有多大的能力阿。
:“近日我总梦见一个古怪的地方,有遍地不知名的花海,花海中总伫着个与喇修一般大得小童,他似乎与我很相熟,”小四闭眼回想片刻,开口道:“可是我不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他。”
:“故人心尚尔。”
:“哈?”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小四心下更见迷惑,这是何意?
圣女款款做上床榻,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眉目之间思虑万千,有话想言却又顾虑重重,又过了半晌,才下心一问:“若前路天下苍生所坚守的正义要你死,若后路万人所弃你之余路要你亡,届时你应当如何抉择?”
小四实感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多做了两日困梦,怎么被她问的自己后脊梁骨都要发凉了。可是他娘亲问的急急真切,小四便只好设身处地的想了一番,本以为可以就此随便回答她的问题,可这一想她才发现,这么大得问题,怎能随便!于是瞪着她那对大眼睛看着圣女容光不在的脸:“我虽不知谁人惹了这么大得祸,竟天地善恶皆不得相融,可是我方知从没有什么真正的设身处地与感同身受,所以小四不知该如何作答。”
圣女眼眸一动,未解,似有滔天巨浪在她眼波浪荡,她注视着小四,却又犹如注视着千里之外六界八方,注视着天命,注视着来世,注视着她曾经从四海升平珠内所看到的未来,那是杀戮四起、残败不堪的天阙与九州,那是都连着小四还无所知的前路命运。都道巫族族人知天命脱颖六界之好,却不识堪破异动却无能为力之苦。
:“圣女,”小四这一声自觉在此刻有些不妥,又唤了声夫人,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道:“小四不及夫人良思,小四也不及白仙君不食五谷也能活的长久,既然小四肚子没破,小四还真有些饿了。”
白延麇路过她房门时,正巧看见小四毫无形象可言的在啃一个大肘子,他黯然一笑,道:“你心怎么这么大?”
小四闻言啄了啄自己的手指头,抬头就看到他立在曦光通透处,还着一身白衣,含笑中透着未染埃尘的模样,她目光闪得很快故作派头的清了下嗓子解释:“人间流传一句话,叫做民以食为天,你现在见我在啃肘子,其实我并不是单纯的想吃肘子,我在储备力量,调养身息是也。”
小白靠着门框很正经的点了下头:“有道理,我听闻,凡间还有句话叫做一吃一补,以形补形,诶我在去叫喇修她娘亲给你端盘猪脑来。”
说完作势就要走,小四大喊一身“回来”,将肘子撂到一边:“你就是来嘲笑我的!”
:“我嘲笑你什么?”小白作疑惑状,抱着怀走进又道,语气从调笑变得温柔几分,“我只记得,我还欠你个愿望。”
小四以为他就是装糊涂,换做司空知道了幻境中自己被小狼骗的凄惨,定是少不了一阵说教的。这个白仙人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脾气也好不到哪去。
不知她此刻胡思乱想的小白以为她气鼓鼓的模样是在委屈,便将那盘肘子又往她身前挪了三寸,笑意悠然的说:“如若我们后面碰到与那厮,我定帮你把那狼崽子打得他娘都认不出来他,可好?”
小四手上的油渍未干,又上去将肘子抓了起来,不知白延麇今日对自己如此春风和煦,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转念又一想,他高兴也是必然,他不是司空,与自己没有关系,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是第一关过与否,所以此刻他高兴才是情理之中。
小四又放心的啃起肘子,啃了半晌也不见小白离开,只觉得这不算空大的房间安静的只有自己啃肘子的声音气氛有些尴尬,自己是应当随意与小白仙人聊上两句的吧,想了片刻,将啃剩一半的肘子往他身前凑了凑:“你可想吃?”
小白盯着她不言,小四又尴尬的将肘子撤回,又思索片刻,鬼使神差的学着凡界三姑六婆问了一句:“不知小白仙上可有婚配阿?”
小白又木然的看着她,小四只觉得自己忒不会聊天了些,像白延麇这样不和善的仙人怎么会有漂亮仙子会想嫁给他?哎,小白仙上这幅表情,定是戳到他痛处了,于是又婉转道:“其实小白仙上这年纪在神仙里头也算很小的吧,婚配一事,来日方长,大可不必着急。”
小白扫了她一眼:“我自然是已有婚约的。”
哦~:“哪家姑娘,姓甚名谁呀?”小四横眉一挑,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撞上个如此不的夫君。
:“她是九天玄女,我说了你也不知。”
:“九天玄女?昆仑山殷夙?”
:“你怎么知道?”
不会吧,如此巧,前几天才听到七杀讲玄女坏话,这几天就遇上了人家的未婚夫君。小四呵呵一笑:“偶然听过,实属偶然。”不过,既然他是昆仑玄女的未婚夫君,定知道许多她的事,说不定与他攀上关系,自己的眼疾也有得治了,将肘子一甩就攀上他的白衣。“小白仙上,你能否与我讲讲那昆仑玄女的事儿?”最好,多讲讲昆仑山上的仙人可否有医者仁心!
白延麇被她拉着的一只手僵得不知该归于何处,脸色毫无波动的定了会儿,像是在摇思过往,小四盘腿而坐,做好一副随时听故事的准备,却看他眼神一直定在了她拉他的手上,小四倒吸了口凉气,手撤得极快。只是他雪白衣袖上两个印着她手印的油污是消不掉了,四下寻不到个手绢什么的给他蹭蹭,只得亏心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小白仙上,劳驾你用用仙法把猪肘子的油去掉呗。”
白延麇耳根有些微红,她撤手才注意到自己衣袖手的油印子,他故作镇定的回她一句:“不用不好意思,衣服也穿了几日了,就劳驾小四仙姑帮我洗了吧。”
小四自然想反抗,小白无缝连接的幽幽一句:“我也只见过她一面,不曾知道她什么事。”将她的思绪又拉到了昆仑玄女身上。
小四急了,不解道:“九天玄女诶!如此大名鼎鼎的大美人,你们天家这样盛宴那样盛宴,就算她不出现你也总会听得见其他仙友议论她吧。”
:“我不爱参加宴席,也不爱听人议论。”
小四一时语塞,那那那了个半天那出一句:“那你为何要娶她?”
小白平涩的开口:“天帝让我娶她。”
:“他让你娶你就娶?你……”小四觉得这个白延麇真是天族一朵奇葩,婚姻大事无论凡人仙人应当都是奉为大事的,到了他这里怎就可以如此随便?如若不然,就只剩下一个解释,就是那九天玄女太过美貌,小白一见倾心才说得过去去。又八卦一句:“你第一次见她可是花前月下,九天玄女可是凤舞九天之姿将你吸引住了?”
:“不然,”白延麇脸上多了些玩味,“第一次见她她身着嫁衣,在去嫁人的路上摔了个狗吃屎,她当时还蒙着面我不曾见过她的样子。但我记得她那时说的一句话,不过是成亲而已,时辰没那么重要。我觉得万分有趣罢了。”
得!两朵奇葩。
小四一个白眼差点从天灵盖翻过去,果然是这就是天家作风,凡人思想不能与之相较也。话说,那那个九天玄女是二婚咯?还总被天帝赐来赐去,还说成亲而已时辰没那么重要的话,原来天家民风是如此的开放彪悍,以前自己读的话本子都是瞎扯,真是白读了!
思虑之际,白延麇不知何时已经踱步出了屋子,离开时还不忘回望她一眼:“衣裳,我等会让喇修送你房来。”
:“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一个骨头华丽丽的扔过去,华丽丽的“哐当”一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