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白鹭往水中一探,衔了条肥鱼,惊起水花梨白,荡漾了几圈儿涟漪。等到肥鱼下肚,白鹭扑腾了几下翅膀,想飞到更好处的天境,奈何一头撞到訾垣山结界,“扑通”一下掉下碧湖,惊起更大的涟漪。
杯中那片桃花被小四无意间吃了下去,她咀嚼几下,清香犹在,涩苦更甚。
:“对了七杀,你们怎么会到訾垣山?”
七杀托腮,反扣着杯子,在桌上转圈圈。他郁闷的叹了口气,道:“那日你与我们在野湖分别,我与司空阙连着找了你好几日,后来实在没办法,我要回冥界交烈鬼。司空阙他也非要与我一同去,说是人间找不到去冥界找一找也好,于是乎,我们在冥界待了些日子。本来我师父已经心软想将我传回九重天,我就可以继续当我的守夜星君了,可是哪想到你冥界有个不讲道理的城王,向我师父打小报告,说我被罚下界的日子没有好好当鬼差,只与个凡人天天游山玩水,我师父本就是个听风就是雨的火爆脾气,这不一生气,便想将我又罚到訾垣山关几日了。”
原来如此,正好这一罚倒是将他们罚了个团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也。
七杀与司空看来在冥界待了不少时日,提到这个地方,小四不免有更多问题想要知道。
:“冥界如今..怎么样了?”
:“冥主已崩,他们都以为冥主余子,也就是你冥界帝姬也已经薨了。所以有几位城王在底下争权夺位得很厉害,如今冥界分为几个阵营,一边分属卞城王一派,一边分属泰山王一派,还有几位城王很是效忠先冥王,只在维护冥界各方秩序,没有明确站队。”
卞城王心计颇多,做事狠辣,在冥王手下时也是最不服统治的一刻。早就看出他有很大的野心,他想争王位,小四一点儿也不吃惊。泰山王有帝王的霸气,他旗下阴兵是十位城王中最多的一个,他虽擅武却不擅兵法心计,是以他与卞城王作对,说不上来谁更有胜算一些。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位城王皆没有做冥界之主的资格。
小四心里盘算着,十位城王中,有三位懦弱怕事的,有三位虽一直效忠父王却年尽迟暮。有一位奸诈有些小聪明却没有实力的。剩下那一位,楚江王,父王说了他不缺果敢正义,也不乏处事决绝,文韬武略。他当有帝王之才,说来十位城王,当是他最有资格做下一任冥王的,不知他为何不出来争一争?
小四眼瞳一转:“小七,你可听闻魔族大举进犯冥界那日,可在冥界中死了位天族仙童?”
:“天族仙童?”小七努力回想一番,“这倒没听说过,可是那日我在冥界倒是不小心听到个秘密!事发以后,你们几位城王上九重天奏禀天帝,意思想让天界出头再一次围剿魔界。理由是冥王被杀,冥界守护的上古圣物被夺!你也知道,我与你讲过,上古圣物若被魔界拿到手中,便会涂炭生灵,何况圣灵旗是何等毁天灭地的一样圣物,”
说到一半,七杀将倒扣的茶杯又翻转过来,续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才又接着道,“可是,冥界圣物根本就没有被魔族盗去!是失踪了!城王们寻找不到,才谎报天帝的。”
:“他们为何确定,圣物是失踪了而不是被魔族掳去了?”
:“冥王崩后,趁着冥界大乱,魔族里里外外将冥王宫搜寻了好多遍,况且,魔族自从那日进犯冥界便再无其他动作了。按理说,他们此时应当召出圣灵旗去寻巫族的麻烦了,可是各族圣器到现在都安安稳稳的放在自族手中,你不觉得奇怪?”
是了,容川也是如此意思。
圣灵旗未被盗,可是在不在自己手中,还等回了冥界才能一探究竟。今日见到七杀与司空,便更加深了她要回冥界的想法。此后恢复帝姬身份,要做第一件事便要重整冥界,她要联合各族,寻回秋桐,为父王复仇,也为自己复仇。
天际湛蓝,她知道抬头望到的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訾垣山这么多年来的结界。她不是来去自如如容川,她一介凡人,就算出了訾垣山又能如何,怎能跨过茫茫东海...
她咬了咬下唇,余光寻到司空,犹豫半晌看向七杀道:“小七...你能否带我出訾垣结界?”
她刚开口却听司空接了句“我也去”。
她料到了,司空从来都会保护她,在她身边为她赶走妖魔,为她寻栖身之所。只是她是怕,司空虽然一剑惊尘使得很好,只是凡人怎能抵得过魔界凶残。
此去冥界,必定不知生死。
她这万年来,在乎的人一个已故,一个消失。后来到了人间,上了天界,又有一些人拼命地保护她,她应当回报,而不是再让他们以身涉险。
她向来,是心疼司空啊。
不过没想到,七杀也是无奈,他两手一摊:“我法力被封大半,出訾垣山,我也无能为力啊。”
:“只是,我想我师父不会将我关太长时间,如今九重天少了个值夜星君,他们已经叫苦连天了,你若想靠我去冥界那只能再等等了。”
日光毫无保留地洒到他脸上,七杀一脸灿烂,瞧着他便能心情舒朗不少,他接着朗朗道。“等你回到冥界恢复帝姬身份,那我便要作威作福了!小四,你一定要替我办了那个讲我坏话的城王!把他发配到十八层地狱下头去!”
小四终于脸上添了两分笑意,她答了声好。
此刻,正好青净殿一仙侍来到望舒亭寻他们,那仙侍朝他们礼了礼。
:“山主在后山果园酿酒,你们若是想见山主,便可去那里寻她。”
一听到“酿酒”二字,本靠在亭柱呼呼大睡的鸢尾,一下子翻了身个,激动得差点摔到地上。她跳起来,扯住仙侍的衣袖:“仙女姐姐,我们去我们去,果园在哪儿?”
:“穿过木犀林便是。”
仙侍拂袖而去,小尾巴又扯上小四的衣裙,眼中就写着大大的渴望二字:“小四,我们去学酿酒好不好,去嘛去嘛!”
:“你何时喜欢酒了?”
七杀接过话:“我倒是喜欢,可以酿些回去孝敬孝敬我师父。”
小尾巴使劲儿点头:“是啊是啊,可以酿酒送给其他的人啊!”
小四回头望了眼司空,等他的回应。
他轻点两下头,嘱咐了一句:“酿酒可以,你不能喝。”
如此便是得到允许,鸢尾与七杀一蹦七尺高很是欢喜。
小四为他们指了条路,放他们先去一阵,又转头瞧是司空。
这么多年的默契,她知道,他有话想单独与她说。
司空喜穿黑衣,本来也不爱笑,总给人阴沉冷漠不好相处的感觉。他站起身来,立在小四前头,将手摊在空中,冷眼瞧她。
小四乖乖的把惊尘交还给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司空,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他凤眼狭长,眸中不像伏衢那般黑得纯粹,他眼中混沌,似茫茫云海中藏着宛游龙,时常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见小四离了自己如今瘦骨伶仃,满身伤痕,司空阙也有些不忍与她再置气。轻抿薄唇,良久才开口:“我不生气了。”
小四眼睛突然亮起来:“可是真的?”
:“真的。”
:“那你笑一个!”
:“......”
:“你不笑一个,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司空阙将目光一撤:“你不要得寸进尺。”
话中冷意,若不是她习惯了,定会觉得自己瞬间掉进十二月寒雪中,还被浇了一头冰水。
她毫不在意地朝他做了个很丑的呲牙表情,司空阙终于没崩住,露出了那一瞬即逝地笑意。
她带着他出了望舒亭,往碧湖边上踱着,如今那只白鹭从水中爬起来,拍掉翅膀上的水渍,又立在船沿上打望着水底鱼儿。
身后那方黑衣蓦地开口,轻唤了她声:“小四。”
:“怎么了。”她没回头,继续在他一步之前行着。
:“你恢复帝姬身份之后,想干嘛?”
她脱口而出:“报我该报的仇啊,将魔族王上的头割下来与我父王下酒,再将玄女眼睛都剜下来,也与我父王下酒。”
:“你可害怕。”
:“怕什么?我不怕,我只怕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仇都报不了,谁都保护不了,还要连累你们。”
:“嗯,别怕。”
他想说别怕,因为有他在身边,小四知晓他这人向来如此,明明是关心的话,从他口中落出来,仿佛是去寒冰上滚了一圈似的。
:“小四,上古圣物...你有没有想过,除了魔族还有很多人想要得到。”
:“或许吧,或许上古圣物现身,本就该引起百家争斗,我冥界虽然如今四分五裂,不过差一人稳定军心民心,持了圣灵旗一统冥界,便可恢复我父王还在时的那个冥界。”
木犀林的香气似比那日更加深沉,金花白花熟落一地,将衣摆鞋履也染上醉意。
:“小四。”
:“怎么?”
半晌,不听后头那人说话,小四回头莞尔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你?”
......
:“放心吧,我肯定最想你啦!”
......
:“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