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榜样
今天又一次进行了模拟考试,我又是倒数第一名,徐闯倒数第二,吴雨寒倒数第三,我们就像站在奥运会赛场的领奖台上,只有一二三名,而且我们总把持着这个倒数一二三名,别的同学想抢都抢不来。其他同学的成绩,要么呼呼一路飙升,要么,嗖嗖的直线下降。总之,他们既就是下降,也降不到我们这个水平线上;再怎么升,好像也只能升到第二名, 因为豆苗苗这个像豆芽菜一样的女生,一直把持着第一名。
我曾经调侃豆苗苗说,乖豆儿,我真想把你的大脑解剖开,看看你的人体构造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呢?你是不是被人安装了电子芯片?
豆苗苗抬起她的头,眼神迷离地望着我,她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瓶底,浮起了一层雾状的东西,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她在背诵她的数学公式或者英语单词,呜哩哇啦地,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我绝对可以肯定,豆苗苗不是在跟我说话,她在自言自语。我伸出了一只手,在她的眼睛前晃了晃,我总感觉她好像在做梦,这也许就是古人所说得白日梦吧,这种事儿不可能,特别是对豆苗苗这种学习标兵,学习尖子,人才,天才,她怎么可能不努力学习而去做梦呢?
她还是没有理我,嘴里继续在说着什么,我这才透过厚厚的眼镜,仔细看了她一眼,吓我一跳啊,她的眼神幽深,又显得那么空洞,仿佛从另一个星球来的人,声音也似乎变得非常苍老,我逃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毕业班的考试,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总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我感觉自己像妈妈在老家石磨道里赶着的驴,被蒙着眼睛,究竟转了多少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得朝前走,只要走着就行,至于到底碾了多少米,那不是我自己关心的问题,那是老师们,是好学生们所关心的。
有时候,站在家里的磨坊间,帮父亲赶着我们家的老灰驴,我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真是一头驴就好了,就可以每天在这里转着圈,啥也不用想,总会有人给我吃的喝的,饱了肚子就行了。可我再怎么天马行空地妄想,也成不了一头驴啊!有时候反过来一想,不对啊,驴能看见城里那么多高楼大厦吗?谁也不可能请驴喝酒,当然,驴也不能去网吧,它也不知道电脑是个什么东西吧?想必它看见电脑都会将脖子昂起来,对着天长长地嘶叫一声,啊噢啊噢,然后,用它的蹄子对着电脑踢上一脚,然后,再找属于自己的草料吧!驴现在虽然不是什么珍稀动物,在我老家的大山里到处都有,没有人把它当宠物来饲养,可我感觉到驴这种动物,还是蛮通人性的。它总是悄悄地走山路,背上驮那么重的包,都不会吭一声,累了,顺地打几个滚儿,起来,继续赶路,想偷懒,还得挨主人的鞭子。主人感觉到生气了,对着驴,骂骂咧咧地,主人扬起鞭子,在空中划一道弧线,啪一下,打在驴身上了,驴不语,加紧步伐继续赶路。可我还是不懂,古人说的什么黔驴技穷,驴唇不对马嘴,这些恶名声好像都是驴的,而什么马呀,总是家畜里面最受人喜欢的,带着美誉,想怎么横行,都不会让人贬低,什么马到成功,万马奔腾。马只有累了的时候,才会马失前蹄,但是,总比驴强吧!我想我们班的好学生就是老师和父母心目中的千里马了,而我就是那头吃力不讨好的驴子了。驴就驴吧,本身我这头驴也没什么高远的志向。我已经替自己想好了,我还得耗在这里,至少耗完了初中,拿一个毕业证儿,我自己就可以独立了。
我就到广州、深圳、珠海等一些大城市里去,我自己打工去,离开县城这个小地方,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瞧瞧,我们这些问题学生,这些差生也能有一番自己的天下。其实,我也是豪情满怀。我早已为自己树了一个榜样,老师说过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的榜样是我们村的大富,大富这家伙,才读了个小学二年级,可人家去深圳打工,没几年,回来的时候,开着一辆丰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外国的妞,长着蓝蓝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说洋文,偶尔也说一两句汉语,那家伙,长得可真漂亮啊,她在村子里一走,全村的小伙子都流口水了,主要是这个女人大胆,她的两个乳房,像两座山一样,腰间还白花花地露出了一截肉,一下子把小伙子的眼球都吸引过去了。
大富戴着墨镜,迈着八字步,逢人就去递烟,好家伙,全是一根几十块的钱,大伙儿吃人家的嘴短,都说,这家伙,出去没有几年啊,太厉害了。竟然还领回来一个洋妞。
她的洋媳妇,大方地挽着大富的胳膊,嘴里总说,亲爱的,听得小村人的牙都酸了。我知道,他们那是羡慕。
有人就问大富,哎,大富,该不会媳妇是租的吧,现在到处都有这样的事儿,你看电视上,人家为了回家过年,都会租个女友过年。大富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说,明媒正娶的。大伙儿就笑,媒人是谁啊?彩礼多少啊?咱们这里,本土出产的大姑娘,都要十万呢?大富说,我们旅游结婚,人家外国人不兴彩礼,大富说,不信啊,不信我给你们回家拿结婚证去?大伙这才笑着说,逗你玩呢,关键是你小子,小学二年级都没有毕业,顶多哄哄小孩子而已,做生意你连个帐也不会算,人家会把你卖了,你可能还在给人数钱吧。
大富昂起头说,对,我虽然小学没毕业,但我招聘大学生为我打工,还有洋学生,我老婆,现在就是我公司的一个职员。说着,那个洋妞对着大富的脸,啵了一下,村子里的人,眼睛都直了。他们哪见过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亲嘴儿。
大富的爹听说后,气得脸都白了。他抡起鞭子,狠狠地对着牛屁股,啪啪地两下。可是,洋妞不管,她穿着露脐装依旧在村子里晃悠,大富奶奶急了,找了一块布,给人家洋妞补上,她说,孙媳妇啊,你们家那边是不是特别穷啊,可再穷咱得把肉肉护住吧。洋妞急了,一把扯过缝了半截的衣服,叽里呱啦一阵洋文,老太太听不懂,干着急,洋妞也急。
大富也埋怨奶奶说,奶奶,人家那是时尚,你胡掺和啥呀!
大富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家涌满了前来想跟着大富去打工的男男女女。
我们家隔壁二丫,她只读到初中一年级,便不想再去了,就跟着大富去了。大富前前后后带走了不少的人,我那个心痒痒啊,我偷偷地跑去,我想对大富说,你也带我走吧,我也想去打工,上学真没意思啊!
可是,还没等大富回答,我爸却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了我跟前,他一个巴掌就过来了。
我让你不好好读书,让你成天想着去打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还没等我爸爸拿起棍子,我已经像兔子一样,蹦出了老远,看来我的计划落空了。我只能又一次回到了学校。
(2)游离的网络生活
不过,这也没什么,我现在心思不在学习上,我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路过网吧,我的腿就走不动了,好像网吧门口有磁铁一样,我就那个N极,它们将我飞快地吸了过去。
我欠了网吧好多钱,我打通宵游戏,我在三国里打打杀杀,我的兵力逐渐地被削弱,我急了,如果再没有兵来增援,我就会成为俘虏的。一开始,为了上网打游戏,我就对我妈撒谎,我妈就信了,我妈不可能不信,因为,他知道,在城里上学就是贵,比不得我那个龙门乡。学校要五块钱卷子钱,我回家谎报军情,我对妈说,十五块。我妈给我了。她问也没有问。开始我还有点胆怯。后来,胆子大了些,我就说,妈,学校今天要五十,六十,总之,对我来说,越多越好,但是,我掌握着分寸,不能太多了,超过一百我怕引起我妈的怀疑,那我就死定了。
一次无意间,我妈和豆苗苗的妈说起了此事,结果露馅了。我妈以后对我就卡得特别紧,我只有欠账了,我现在已经欠了网吧一千多元了。怎么办呢?
那个老板看起来特别凶,他左手拿着一把刀子,明晃晃地,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他说,你记着,你如果再不还钱,小心老子削了你。他抓住我的衣领,像擒着一只小鸡样,把我拎了起来,我的脚离开地面时,我才真正感觉到害怕了。
他说,限你一周之内还清,如果再不还钱,小心我把你的小鸡鸡割了,拿去喂狗。
我吓坏了,我赶紧捂着裆部,好像我真的被阉割了一样。我说,求求你,老板,半个月行不行?我得回家向我爸要去,老板把刀子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十天,如果十天之内,你再还不上,你就小心你的耳朵,我感觉到刀子冰凉的背,已经在我左耳后边了。我吓哭了。
我呜呜地哭着,网吧老板,啥时候离开的,我都没有发现啊!
后来,我还了网吧老板的钱,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网吧!我转去别的网吧了。那里已经没有我想要的安全感了,我要给我自己开辟新的上网根据地。逐渐地,我也变得不爱去学校了,学校里几乎都有警察在里面,问这问那,我也感觉到没有安全感了。
柳青青失踪了,这成了悬在每一个师生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砸在自己脑袋上的危险。同学们议论纷纷,老师们心急如焚,新任校长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出师未捷,就发生了这样的重大事件,教育局的银白色丰田,天天停放在我们的校园里。教育局长的头发上,像冬天的早晨,荒草上落了一层层厚厚的霜。
可是,柳青青还是没有找到,教育局长说了,半年之内必须想办法破案,不然,校长就得拍屁股走人了。
校长面色苍茫地保证说,行,我尽力吧!
局长大吼,什么叫尽力吧,是必须。
我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
哼!一群废物!但是,这样的话,是不能让别人听见的。
(3)父亲打了网管
按说,我上网这件事情,都是悄无声息地做着,原来那个网吧的老板曾经把我赶出去,但对于我来说,都不影响大碍。
秦州县城虽然不是太大,拥有七八家网吧不算多。因为有我们这些网民热情地支持,每一个网吧的生意都非常火暴,一到周六周日或者下了晚自习,几乎是座无虚席。
我以为自己作得天衣无缝,父亲不是太知道我上网的事情,他处在龙门乡的那个山头上,依然喝着小酒,过着他神仙般的日子。
今天,我实在教室里坐不住了,我就逃课到了网吧,一玩就是一整天。正当我玩得起劲的时候,父亲竟然也出现在网吧里。我以为是自己眼睛看花了,摇了摇头,定了一下神,我才发现,真是父亲。
他在询问网吧网管,有没有见到龙松松,他竟然拿着我的照片。那个网吧,故意提高声音问:“龙松松是谁呀,我不认识。”我知道,他这一句,是在提醒我,我老爸找到网吧里来了。
还没等我爸爸反应过来,我像老鼠一样,从网吧的后门里蹿了出去,网吧本身灯光昏暗,老爸根本没有发现我逃走。我蹲在网吧二楼的窗户处向里张望着,我看见我爸爸在网吧的每一个座位上观察着,直到我爸爸走到我刚坐着的座位上,他竟然停了下来,该死,我把自己随手拎着的一个小包放在网吧的电脑桌上了。
我爸爸拿着那个包看了又看,最后,他拿着我的包跑到了网管的面前,对着那个网管就是一拳,他说,你小兔崽子,你竟然骗我,我儿子明明刚才在你这里上网,这个包就是明证,你现在还想说什么啊?
那个网管本身年纪小,个子又矮,挨了我爸爸一拳,他捂着半边脸说,叔叔,你听说给你解释。
我爸爸说了,不听,你今天必须给我找到我儿子,不然,我就在你这里捣乱,我不让你这个破网吧继续再祸害人了。
我爸爸脖子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的脸红得如同喝了酒,我知道,他今天并没有喝酒。
我在外边双手合拢,我不住地祈祷,老爸,你快走吧。可是,我爸爸坐在网吧门口的凳子上,进来一个人,我爸就大声说,今天不营业了。有好几个人看着我爸爸架势不对,他们都悄悄地离开了。
我趁机给网管发了一个短信,我说,你告诉他,你儿子回家了。发完短信,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
家里边没有一个人,我妈妈也不在家。直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爸爸妈妈才回到了出租屋,我们暂时的家。
我爸爸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他愤恨地骂道:“你小子,竟然给我偷偷地跑去上网了。”
我说,我没有啊。
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包,说,没有,这是什么?难道是别人的不成?
我说,爸爸,您可能误会了,这个包我前几天不小心弄丢了。你在哪里捡到的。
我爸爸显然又火了,他从包里掏出了我的学生证,他说,你不要再撒谎了,我和你妈找遍了所有的网吧。
我今天去了你们的学校,好多人都在教室里读书写字呢,只有你不见人影,有几个同学说了,可能在网吧里。你说,我和你妈辛苦为谁呀?
爸爸一边说着,他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双手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是第一次见爸爸这个硬汉哭啊!我的心软了,我跪在我爸爸面前说,对不起,爸爸,我一定改,我再也不去网吧了,再也不去了。
最后,在我妈妈的劝说,我爸爸终于原谅了我。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说家里那些牛羊没有人管,他不放心,他又给我和我妈留了一些生活费,搭车回到村子里。
可是,我努力熬了两天,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又一次偷偷溜到了网吧。我知道,我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