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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鹿羊

按照当世规矩,既然是堂堂正正的比武裁决,那么官府就无权介入,也因为如此,无论造成多少死伤,都不会有人报官,官府也不会再对此事做任何审判,生死各安天命,因此比武的胜负一直被看做是诸神审判的结果,具有和律法相当的效力,七国上下,甚至海外,皆是如此。这就是江湖和庙堂并行的原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庙堂有庙堂的律法。

眼见双方已经立誓,覃璎珞只得抬手示意府兵停止行动。

吕忘川抬起手中的血饮剑,只见剑身发红,剑光隐隐透出,似猛兽在低吟,准备随时冲向猎物。吕忘川将剑向后一抵,让师弟接过:“这柄血饮,本就是我巍岭派之物,如今物归原主,我们走!”吕忘川一声令下,带着五个师弟转身离去。

韦三水这边伤的伤,残的残,只得眼睁睁看着吕忘川一行离去。

覃璎珞看着来路不明的这些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自凌龙阁一役以来,这桂甌境内就没太平过,桂甌境内由于消息闭塞,本地人尚不能及时察觉这里面的缘由,但凡是历经过御剑山那一站的人,都能猜出个一二。

那些外地人什么来意,覃璎珞自然也心下雪亮,这也是她近些日子来颇为烦恼的原因。

与其他几个国家比起来,桂甌国历史不算悠久,这片土地上原本是百夷驰骋之地,各种部落民族散落其间,也正因此,拥有着众多信仰,被北方各国称为“众神之地”。当然这只是各国官方打交道时客气的称呼,对民间来说,“众神”应该叫“众魔”更准确,整个桂甌国,不过是一群异教徒罢了。在上古传说中,众神之间曾经爆发过一场战争,战争过后,那些落败的神堕落成了魔,逃到了桂甌隐藏在众山之间,因此桂甌一直是正统信仰的禁地,被正统信徒所蔑视。

而桂甌立国之后,即使已经和各国建立了正常的贸易和邦交,各国人士对于前往桂甌依旧是慎之又慎,不管是商人、侠客、炼金术士还是说书人,都尽量避免进入桂甌的领土,甚至是凌龙阁中的许多纵横家,也非常害怕自己在选秀中被桂甌选走。是以桂甌近百年来,别说是享誉天下的宗族,甚至是叫得上名号的门派也没几个,再加上此地以女性为崇,对武林人士而言,桂甌,不过是武学的荒漠罢了。

然而自凌龙阁一役以来,覃璎珞出手御敌的风采一下子就传遍了天下,中土各国和天下各派都突然意识到,桂甌这片武学的“荒漠”并没有那么简单,那铺满了天空的渡鸦之中,藏着不少针对桂甌的指令,就在覃璎珞回来的路上,早已有各路人马潜入桂甌,想要揭开这片武学沙漠的神秘面纱。

覃璎珞有些后悔,但当时出手是势在必行,否则大家被魔教一锅端了,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此役过后,只有桂甌不得不面对来自其他国家的觊觎,对于身为特使的覃璎珞而言,这显然是有些失策,一场失败的外交。

“韬光养晦”,这幅牌匾悬在覃式祠堂之上已经不知多少年了,朱色的檀木早已褪色,从外观上看与一般的枯木无异,但这块牌匾上的字,早已刻在了覃式的历史上,刻在了每一个族人的血液里。

所以在璎珞出使前,覃式的太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若不到必要时刻,千万不能出手,就算出手,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

“若是能跟那个说书人交换一下就好了,出风头这种事,实在不适合我,早知道我也准备一个面具该多好。”在回程的马车上,覃璎珞几乎每天都在叨念着这句话,尤其是一路上,不断有所谓的望族子弟过来搭讪。

这些个轻浮公子她实在没有兴趣,只是蜀道出来是华山一条路,众多车马挤在一条长长的羊肠小道上,想要找到你的车实在太简单,根本没地方躲,一些人是你不想见也得见。这些个公子王孙虽然算不上什么惹不起的人物,但偏偏又都有些来头,毕竟,没来头的人物早都被一众随从拒之门外了。这也让覃璎珞颇为头疼,跟这些人不好翻脸,但又实在受不了其中一些人的嘴脸。

这些纨绔子弟没什么本事,却偏偏自恋到不可一世,有的一上来就开出黄金万两要覃璎珞去给他做妾,有的不断的炫耀自家兵强马壮声称能给她最好的保护,甚至还有一位段位比较高的,一上来就痛哭流涕说自己家道中落希望能够博取同情,让覃璎珞哭笑不得。

其实这种时候就草率行动的,城府都相当一般,那么他们背后无论是什么士族门阀,水准也高不到哪里去,因此他们开出的条件,可信度往往不高。覃璎珞本来只想安静的下山,结果她的马车成了故事大会现场,那一刻,她又蓦然想起那个说书人,要是能跟他交换一下该多好,毕竟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故事,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对说书人来说却是价值连城。

对一些好说话的,覃璎珞也就客气婉拒了,对一些不好说话的,覃璎珞就只能搬出桂甌的那个古老铁则——在桂甌,子孙都随母姓。这些个公子王孙一听到这点就只能讪讪而去。

覃璎珞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外地人把婚姻当做政治工具的做法,她一方面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却也为他们深感悲哀,人生的价值本来就在于让自己活得有趣,可有的人却把人生当做某种附庸,去兑换一些虚名假利,人生价值,去掉人生,何谈价值。

而这不仅仅是覃璎珞的想法,在桂甌人看来,这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想法,建国这么多年以来,不管遇到怎样的困境,面对怎样的强权威胁,桂甌从来没有采用过联姻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出了蜀关,覃璎珞总算是甩掉了这些个公子王孙,路也变得宽敞好走起来,一行人随即快马加鞭,比纪无妄早几天回到了桂甌境内。

从进入桂甌的第一天起,覃璎珞就感到状况有些微妙,无论是路过大城小县,似乎总有一双,不,是绝对不止一双眼睛在一直追随着他们,街边陌客,贩夫走卒,牧童稚女,甚至是天空中偶尔略过的渡鸦,这一切编织成一张大网,即便透过云层,璎珞也似乎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一直注视着自己。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一路,这些追踪者渐渐变得猖狂,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被发现的样子,有的甚至明目张胆地跟在队伍后面,丝毫不打算遮蔽自己的气息。但胆大人艺高,这些现身者没有一个善茬,侍卫们明的暗的试探了好几次,都没能对他们造成有效的伤害。

迫不得已,覃璎珞只得亲自出面。

车马行至一条大河边上,璎珞走下车来,漫步在河滩之上。河滩边上是连绵的良田,一眼望去,百丈之内尽收眼底。桂甌地势复杂,难得有一块开阔平坦的地形,行车至此,传递的信息也很明确。

这样的地形,即便是绝顶高手,也没有办法在覃璎珞面前隐藏自己。

你要么停止跟踪,要么就给我老老实实现身。

河风轻抚,潺潺的流水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本应该是农忙时刻,但几个侍从早已布置下去,此刻的河畔,见不到一个平民。

“哒哒哒”,几声马蹄缓缓地踏入这片龙门阵中。

覃璎珞坐到了河畔的一截枯木上,随手抓起一旁的几块碎石,开始观赏起来。桂甌向来盛产奇石,国民亦有人专门做掘石出售的生意,赏石乃是桂甌人的流行活动。

与此同时,三骑人马缓缓地停在了覃璎珞面前。左边的乃是一批棕马,上面坐着一位壮年男子,中间的乃是一批白马,上面坐着的是一位白衣白发的老者,而右首则是一批黑马,上面坐着的是一位黑衣蒙面的姑娘。

覃璎珞依旧继续把玩自己手中的石头,连头都没有转过去一下。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老者和姑娘同时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壮年男子见状,便率先翻身下马。

“在下巨鹿派张角,见过覃姑娘。”

覃璎珞抬眼看了看对方:“原来是张前辈,失敬失敬,跟了我们一路,不知有何指教?”

“嘿嘿,失礼失礼,在下跟了姑娘一路,还请姑娘恕罪则个。”

“不恕,我跟你又不熟,你一个大男人跟在一个姑娘后面跑了几百里地,要不要脸?”

张角闻言,忽然扑通的跪在地上,抱拳说道:“还请覃姑娘责罚!张某不识好歹,扰了姑娘兴致!”

这一下大大出乎覃璎珞的意料:“前辈何必行此大礼,你把话说明白就是了,再说你是前辈,我是晚辈,我又有什么资格责罚你呢?”

张角道:“若是巨鹿派愿意加入姑娘麾下,是不是就有资格责罚了呢?”

璎珞闻言一愣,思忖了一阵道:“巨鹿派原属中原门派,阁下若是想要报效朝廷,中原四国,苏吴、墨楚、燕云、鲁甸,那个不是兵强马壮,为何要来我桂甌边陲之地效命?”

张角道:“良禽择木而居,贤臣择主而事,相比中原四国,我更看好桂甌问鼎天下。”

璎珞闻言摇摇头道:“只怕阁下打错了算盘,我桂甌从来没有问鼎中原的打算,看来我们和阁下不是一路人,希望接下来的路,阁下不要再跟错人了。”

张角急道:“还请姑娘三思,张角在此谢过姑娘!”说罢挺身双手一扬,竟是要准备磕头。

璎珞哪敢受此大礼,脚下一跺,只见一团真气猛地从地上抬起,那张角向下一拜,这头竟是磕不下去,反而还被抬了起来,向后一仰,跌跌撞撞的退了两步,这才站稳。

一旁的老者看在眼里,露出惊奇的神色,另一位姑娘虽然蒙面看不清表情,但肩膀轻微耸动,显然也是被璎珞的武艺所震慑。

覃璎珞淡淡道:“前辈免礼,还请起来说话。”

张角惊魂甫定,额角还留有一丝冷汗,不敢再耍什么花招,躬身抱拳道:“覃姑娘,我巨鹿派原来是中山国门派。中山国上下一直信仰鹿神,但不知为何,前阵子中山国君竟然改了信仰,我巨鹿派上下因为不愿改信羊神,被逐出中山,因此流落江湖,我等不愿落草为寇,还是希望有政府为我们背书,上次在凌龙阁为覃姑娘的风采所折服,所以决定前来投奔,先前不识好歹,在姑娘面前放肆了,还请姑娘恕罪。我等诚心诚意投奔阁下,还请覃姑娘不计前嫌,收留我巨鹿门。”

张角的话说完,覃璎珞尚未做出反应,一旁的白发老者却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

张角转过身去瞥了老者一眼,但碍于眼下的情况不好发作。

覃璎珞却刚好可以顺水推舟:“前辈好像有什么想说的,不妨下来说话。”

那老者提着一根拐杖,慢慢吞吞地爬下马来,磕磕绊绊地走上前道:“老朽拜见仙姬。”

“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在下腾云山莫尔干,羊教大祭司。”

哦,这下有趣了!

张角闻言惊讶地看着莫尔干:“邪教徒!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莫尔干道:“当然是为覃姑娘驱逐异教徒啦!”

张角二话不说,拔出腰间佩刀便向莫尔干砍去,莫尔干举起手中木杖,向右一搭,敲在张角佩刀的侧面,张角那一刀力道十足,被莫尔干击歪,砍在一旁的地上,刀身没入泥地之中。张角见若是此刻拔刀,反而会露出破绽,干脆因势利导,将那柄重刀当做一个支撑物,撑着一跃而起,一脚便向莫尔干踢去。莫尔干上面举杖格挡,下面脚下一踢,踢在张角的刀身上,这泥地土质松软,刀身插在里面并不稳固,莫尔干一踢,张角就失去了支撑物,向前摔去,但莫尔干自己也被张角踢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张角从地上起身,准备拔刀再战,莫尔干举起权杖,做好了防御姿势。就在这时,只听见“当当”两声,两人的武器分别被击打了一下。两人分神一看,只见两块石头落在地上,碎成了一摊小碎石,而自己的武器上则砸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凹痕。

“都给我住手,谁要是再打,下次这石头可就是砸在他身上了啊。”覃璎珞的语气不冷不热,但两人听到这话,都是吓得不敢再动手。覃璎珞这一手看似随意,实则高深,这石头质地坚硬,就算敲在两人的武器上,也不至于一敲就碎成这么多块,张角和莫尔干心下雪亮,这石头实际上是被覃璎珞用巧妙的手法弄碎的,至于到底是捏碎了再整块丢出来让其破碎,还是先整块丢出来再在石头接触刀身的一刹那将其震碎,两人也说不清,但无论是哪一种手法,这等功力都是两人望尘莫及的,他们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跟错了人,凌龙阁中关于这位年轻姑娘的传说,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

“莫老先生,您千里迢迢到我们桂甌来,是打算做什么啊?”

莫尔干脸色铁青,支支吾吾道:“我…..我听说桂甌乃是百越众神归属之地,我们羊神,也希望能够在此占有一席之地。”

“哦~原来是传教来啦,可是你们的羊神,愿意和其他诸神共享香火吗?”

“这个……在教义上没有明确规定。”

“那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将鹿神的信徒赶出国外呢?”

莫尔干闻言大惊失色:“那是因为鹿神并不是正统的神。”

“可是在我桂甌,并没有正神和邪神的区别。”

莫尔干闻言一愣,随即大声呼道:“荒谬!荒谬!一个国家怎么能纵容邪神的存在,难道你们的主神都不管管的吗?”

覃璎珞叹了一口气道:“别说正神,我们连主神都没有,你连这都没弄清楚,就来我桂甌传教么?”

莫尔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疯了,都疯了!”提起自己的木杖一跺,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晃得人睁不开眼,一柄利剑从木杖中脱出,旋即刺向覃璎珞:“都给我去死吧,异教徒!”莫尔干这一剑突然暴起,看起来迅疾无比,势不可挡。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黑影闪过,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原来是张角用他的血肉之躯,挡在了覃璎珞身前。剑尖穿过张角的肩胛,一直刺到了覃璎珞的面前才停住。

血不断地滴下,张角半跪在地上,手死死的巴住剑身。

莫尔干见一击不中,也不再冒进,脚下一点,向后飘去,一只手搭住自己的坐骑,顺势翻身上马,转身就逃。看来他深知自己不是覃璎珞的对手,偷袭无果,立刻撤退。

就在这时,一条长鞭忽然斜刺里杀出,卷在莫尔干的腰上,将他一把扯下马来。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黑衣女子,终于出手了。

黑衣女子将莫尔干一路拖行,拖到了覃璎珞面前,这才松开长鞭,这莫尔干已经被拖得伤痕累累,一时爬不起来。

覃璎珞向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在张角的肩头点了两处穴道住他止血,随后一掌推出,那柄剑便从张角身上飞了出去。张角虚弱道:“多谢姑娘。”

覃璎珞低头看向脚下的莫尔干:“前辈,传教本身就需要持之以恒,方能感染人心,你遇到这点困难就跑路,对你的神,是不是不太虔诚啊?”

莫尔干又惊又怒,瑟瑟发抖:“你……你冒犯天威,当心被打下阿鼻地狱。”

覃璎珞皱了皱眉:“你们羊教也用地狱的么?一点创意都没有,我还以为羊神会有别的手段呢。”

“你……”莫尔干嘴角抽搐,欲言又止。覃璎珞没等他再憋出一句话来,脚下一踢,将莫尔干踢到了张角面前。

“张前辈,这位老先生是你鹿教的死对头,现在又刺伤了你,想怎么处置他,悉听尊便。”

张角闻言一愣,看向地上的莫尔干,随后站起身来,提起大刀,刷刷四刀,砍在莫尔干的手脚上,接着一脚飞踢,将他踢得远远的:“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哦?张前辈倒是心慈手软啊,这羊教大人咄咄逼人,你就不怕他回头再咬你一口?”

“穷寇莫追,我已经砍断他的手脚经脉,他现在就是废人一个,而且我鹿教一向以仁为本,宽以待人,对其他教徒,也愿意给他们以救赎的机会。”张角言下之意,是在暗示璎珞,鹿教并不像羊教一般霸道,完全融入桂甌的众神中去。

覃璎珞并没有理会张角的暗示,转身走到黑衣女子面前,微笑道:“姑娘,这位张前辈想要放过这位鹿教的前辈,你以为如何?”

两人看向地上的莫尔干,莫尔干正颤颤巍巍地爬向远方。

“不可。”黑衣姑娘道,随即长鞭再出,又卷在莫尔干身上,将他拉了回来。

“敢问姑娘,来自几楼?”

黑衣姑娘闻言,立刻翻身下马,抱拳道:“仙姬真是慧眼如炬,竟然认得出在下身份。”

“白云深处有人家,人间遍地是繁花。这天下搞情报的,一共就这么几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霜月楼,我可不敢不认得。请问姑娘,到我桂甌来,是想做客,还是做点别的什么啊?”

“霜月楼想和阁下做买卖。”

“做买卖?”

“据我所知,桂甌在情报这一块,还比较薄弱,眼下七国烽烟再起,霜月楼愿为桂甌补上这一块空缺。”

“想做生意,那要看你们的货好不好咯”

“霜月楼能卖的,自然是最好的”

“你怎么证明呢?”

“为表诚意,霜月楼可以先免费送上一单。”

“哦?那你想送点什么呢?”

“这两个人的身份。”黑衣女子转过身,看向张角和莫尔干。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银光一闪,一柄剑和一把刀,分从两侧,出现在了黑衣女子的身边,先前还趴在地上的莫尔干,以及身负肩伤的张角,同时攻向了黑夜女子。但是这一刀一剑只是停在了黑衣女子的周围,没能在继续前进,因为在他们身旁,两道红色缎带已经悄然拉住他们。但是一刀一剑没有犹豫,横向一切,顺着缎带的拉力,两人一上一下,直直劈向覃璎珞,原来他们攻向黑衣女子只是佯攻,最终的目的,却是璎珞。

这一刀一剑,剑在胸口高度,刀在膝盖高度,璎珞无论是跳起还是蹲下,都无从闪避,而璎珞身后就是河流,没有着力点,若是一脚踩下去,定是门户大开,全是破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块石头朝着张角和莫尔干的脸面撞了上去,两人被这一下撞得不轻,向后倒去,而手中的刀剑自然顺着抬起,覃璎珞一个侧身,从刀剑的空隙之中躲了过去。原来璎珞早已料到他们有此一着,在伸出缎带的同时也扔出了两块石头,两人一转身,反而直接迎上了飞来的石头。

两人被石头伤得不轻,鼻青脸肿地向后仰去。

“我说过了,谁要是再打,下次这石头就砸他身上!”覃璎珞手中的缠带没有松开,她随手一拉,两个缠带紧紧地捆住了两人的双手。

“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张角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忍不住问道。

覃璎珞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看起来是敌对的样子,无非就是想卖个苦肉计,让我收留张前辈,好日后从事谍报工作。”

覃璎珞又捡起了两块石头:“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对我不了解,你们先是让张前辈下来看看深浅,这张前辈又是跪礼又是磕头的,演得的确卖力。后来见我不吃这套,只好让莫前辈加入战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想靠帮我挡一刀来博取我的同情,苦肉计中加苦肉计,说实在的,演得倒真像是这么回事。直到霜月楼的人出现,还打算出卖你们的身份,你们才改变了目的,从情报变成了刺杀。”

“你怎么看出来我们在演的?”

“为什么你们认为女人,一定会吃软不吃硬呢?你应该狠心一点的,如果当时你真的杀了莫前辈,或许就成功了。”

张角双眼长大,无言以对。

覃璎珞转向黑衣女子:“好了,我们继续谈生意吧。”

黑衣女子抱拳道:“多谢仙姬出手相救。”

“没事,他们本来就不是朝你来的。”

”惭愧惭愧,原来仙姬早以看出这两人别有异心,我想我一旦免费生意,是送不出去了。”

“这倒未必,虽然我知道他们心怀鬼胎,但这两个人的身份,我的确是不知道。”

黑衣女子虽然蒙着脸,但依旧藏不住脸上闪过的一丝喜色:“禀仙姬,这两人的实际身份,都是雾灵山的弟子。”

“雾灵山,雾灵山的掌门……”

“是的,雾灵山的掌门,正是贾道是贾道长,这两个人,是燕云的间谍。”

“原来如此,看来他在凌龙阁的时候吃了亏,现在还是找我算账来啦。”覃璎珞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是因为桂甌偏远,大军鞭长莫及,所以先派了两个棋子过来探探路。

“仙姬阁下,我们霜月楼是诚心希望能和贵国做生意。”

“我知道,只是这事不由我主张,我需要回到国都,禀明皇上,才能下决定。”

“自从凌龙阁事件以来,想必你也意识到,现在局势不同了,还望阁下速速决定,否则失了先机,那可不妙。”

“哎真麻烦,成天你打我我打你的,这又不是跳棋游戏,打仗可是会死人的。”

覃璎珞转过身,看着地上的两个间谍,这两个人,杀了吧,没意义,他们本就是死士,不杀吧,又不能恭恭敬敬给那位道长送回去。覃璎珞沉默半晌,最后转过身对黑衣女子道:“姑娘,虽然眼下我无法马上答应你和霜月楼合作,不过为表好意,我可以先送你两个礼物,至于从这两个礼物身上能套出什么信息来,然后卖给什么人,就全凭你们处置了。”

对我没用的人,未必对别人没用。

黑衣女子双眼闪过一丝亮色:“多谢仙姬,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黑衣女子从自己的马身上取下一个小笼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信纸,递给覃璎珞:“这是霜月楼的渡鸦,阁下若是想好了,可以随时用来联系我们。”

黑衣女子和璎珞道过别,点了两个间谍的穴道,用一根绳子捆着两人,骑上马,牵着人走了。

覃璎珞掂了掂手中的石头,向水中扔去,打了个水漂,这石头蹦了几蹦,最后落入水里,再也爬不上来了:“世间沉浮,又有谁能完全主宰呢?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尘土。”

她看了看自己放在一旁的笼子和羊皮信纸,霜月楼真的可信吗?的确,霜月楼的加入会让桂甌的情报实力再上一个台阶,但既然是做生意,今天你出得起钱,明天还会有人出更高的价钱。想要加强情报网,是不是培养自己人更可靠呢?

可惜现在没遇到什么可塑之才……

说起可塑之才,覃璎珞忽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搞情报,还有谁能比一个说书人呢更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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