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家当然了不起!
其祖可以追溯到东汉大将军李信,飞将军李广,长年累月经久不衰,至于隋唐时期已经成了天下望姓。
最重要的一点,当今唐之一脉便是出自陇西李氏,虽说唐帝自太原起兵,算是另起一脉;虽说大唐争霸以来,陇西这块地方就不在大唐手中,数位占据此地的诸侯,不管是薛举,薛仁杲还是梁师都都对陇西李氏百般敲打;虽说大唐成霸之后,陇西李氏也没落着好,唐帝称帝之后回过头来反而忌惮陇西李家的势力,对其百般刁难,陇西李氏一落千丈。
但不管在怎么落,就单单凭借着姓李这一个原因,陇西李氏就简单不了。
看着面前的贵公子,七斤这时候的心情反倒不错,哪怕今天大半夜的还打了一架,不出意外地李轻玥还在阴暗的角落里小心戒备,焦急等着,这个小妮子虽然说了三年之期到了之后一定会走,但这小妮子却是个女侠脾气,只要时间没到,不管风吹雨打,她都会雷打不动地保护自己,哪怕不惜赔上性命,这让七斤感觉很舒服。等下把今天的奇闻怪事给李轻玥一说,少不了要遭她一顿白眼,跟七斤走了一路,什么怪人怪事就全出来了。
七斤拍拍屁股起身,收了鱼鳞,有意无意地摆了摆手,让暗中的李轻玥稍安勿躁,独自拿剑走入面前贵公子周身之内,面前贵公子早已经收了长剑,比鱼鳞更宽一些的长剑系上扣子挂在腰间,便笔直地站在小庙前陷入沉思,小声碎碎念不知在说些什么,等到七斤前行过来不远后这才惊觉,他赶紧站定抱拳,一脸懊恼悔恨模样,口中连连道歉。
七斤倚靠在庙门之外,这个动作稍显轻佻,不知为何,是因为采花贼的原因还是因为对面年轻人太过拘礼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很不适应,他的动作只是本能,称不上思考,也就谈不上欠妥与不欠妥,笑道:“没事没事,既然都打了着半天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打不相识,今天打过就算是认识了,如何?”
七斤毫无半点人在屋檐下的觉悟,也没有半点受制于高富帅的窘态,挑着眉毛凑近了半个身子低声问道:“李成行?”
江湖人知江湖事,对于江湖事,七斤原本是不知道的,在裴家待的时间够长,也就知道了,天机阁将一些大修为者摘出来著作成书,什么少林寺方丈,一代剑宗,道家掌教皆在其上,一方面是为了提升名气,二来提醒世人莫要冲撞了。除此之外还有个小书,写的是江湖中年轻俊杰,上面最耀眼的名字莫过于拜进藏剑阁的陇西李家长子李成行,身具两家气运,来日必定能成一方豪杰,七斤纵然不认识,也自然听过这名号。
说完,对面那贵公子都没有理睬他,只顾着看手侧长剑,面上的脸色由晴转阴,再转雷雨,最后简直就是黑云压城,脸色仍旧阴沉得可以吓人,再然后,大口几个呼吸,再看时已是云淡风轻,望向七斤微笑道:“不是。”
夜色深重,为了防止夜色更加深重,七斤没有在继续问下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抬手拍了拍面前贵公子的肩膀,轻声叹气道:“既然晚上打了一架,也算是认识了,我看你小子也对我的脾气,要不我们再做笔买卖?你不是要去抓贼吗,虽然你武功高强,但一看就是刚入江湖的新手,今天在酒桌上,假装观花看景,一双眼珠子还不是只往我桌子上瞅,就这样能抓到那采花贼?别到时候给江湖丢了人,这样吧,别看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但行走江湖经验足够,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去抓这采花贼,这总比你漫天无头苍蝇般乱撞要来得简单,这生意如何?别一脸嫌弃还有不情愿的表情,我这是在帮你,以咱俩的关系和交情,就无需矫情了,咋样,说定了,我又不收你银子,你又亏不了。”
面前贵公子表情不岔,看着刚从篱笆上揪下根枯草吊在嘴中的七斤,冷笑道:“到底是帮我还是躲避仇家?”
被揭穿了小伎俩的七斤哈哈笑道:“都有,都有。”
年轻公子没有说话,转身想走。
七斤挥了挥手,重新抄起杵在地上的鱼鳞,微皱眉头,脚下轻点,已经转到了另一方,拦住了这年轻公子,趁着刹那的功夫七斤郑重问道:“那采花贼还要不要抓了?”
年轻公子嗤笑鄙夷道:“我又不傻,我还想活命。”
七斤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满不在乎道:“就我这个修为,连你都打不过,可还是活了下来,你想仇家能有多厉害?我是有多蠢去惹那些天大的仇家?虽说是两者皆有,但也是实实在在帮你抓贼好不,就这点屁大的事就把你吓住了,你陇西李家就这点水平?再瞧瞧那些个黄花大闺女,天天入夜就要被人爬窗进户去欺负,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帮采花大盗是真真正正该死,我辈武人就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年轻公子静静想了想,半天不发声,而后一脸疑惑看着七斤,轻声道:“你是怎么惹了人家,是偷了人家秘籍?”
七斤平静道:“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说出来那里是个头啊,可这又关我什么事,我也纳闷着呢。再说了,要是什么武学秘籍,到时候你随便扔出去一本不就行了,你陇西李家还缺这个?”
年轻公子又看了一眼七斤,不管有没有激将法的意味在里面,单纯就以陇西李家的骄傲来说,也不会怕这些有的没的,年轻公子雄健的体魄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他不是娇弱公子,陇西李家也不是书生世家,而是一步一步从夹缝中,从战争中磨炼出来的家族,气魄俱嘉,所以这里面没有怕不怕的问题,只有愿意不愿意而已,“也好,倘若你真能帮我,等你仇家追来,问明原由,如犯事不大,保下你又如何。”
七斤点点头,半真半假笑道:“那自然是,我岂能是那种小人。”
年轻公子摇头道:“确实不是。”
“.....”
这话反而把七斤说蒙了,他只是个反问句,对面这年轻公子就给了个肯定,自己是不是个好人,自己都不知道,还能被别人给个肯定。
“你就这么肯定?如果我真是个小人,或者就是采花贼,你不是亏了?”
年轻公子再摇摇头,抽出长剑对着月色一比,长剑横在眼前遮住半边月,剑刃的锋芒清晰可见,因天气太冷的关系,剑上有白雾弥漫,吞吐乃至消散,开口道:“练剑便是练心,与你一战便能看出你不是小人。”
七斤跌破了眼球,比剑还能观心?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七斤没有接触过也从来不信,再回想起交手过的张浩然,别看是个浩然的名字,那小子的剑法可来的阴森,难道那小子便是个小人?七斤一笑置之,没有太多情绪,现在显然不是认真计较这个的时候,再说了,当个好人有什么不好?
天色尚深,月色也仿佛撞破了七斤的无耻,羞羞地躲进云里,离日出还有段时间,打架又不打了,谈心也算不上熟稔,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月下谈心委实有些怪哉,如今只是相对无言,说怪不怪,说不怪也怪。七斤推门走入小庙内里,无奈道:“还真不是个事,这时候一肚子气消了,反倒有些饿了。”
哪能不饿,打架本来就是个耗费体力的活,修行人讲究个财侣法地,财排在首位,最是恰当,倘若连个饭都吃不起,还有什么力气去打架?这时间又无处可去,襄阳的大门也必定开不了,只能将就。随手在小庙里摸了摸,除了城隍爷脚底下的两个馒头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
七斤大着声音嘟囔道:“这人拜神也太不地道了,就两个馒头,够城隍爷垫口的吗?”回头一看年轻公子也跟了进来,七斤莫名愁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陇西李家也不简单,而这么厉害的人都不是李成行,那李成行该有多厉害?
摸着馒头拿起来,冷梆梆的手感实在让人提不起下口的欲望,揭开外面一层硬皮,却又看见里面绿色的霉光点点,就更没有下口的打算了,嫌弃地远远扔了,七斤暗暗想着等今天天亮之后一定要找些吃食来拜一拜城隍,在城隍爷最无依无靠的时候许个愿,想必是最灵的吧。
出了小庙一看,就在门口拐角的地方,就看到这年轻公子盘腿抱屈,五心朝天正在修炼,身下是多拢了些的干草,长剑横在膝上,周身散发着点点星光,若有若无的气机云起云灭。
七斤没有修炼,反而是坐在庙前阑槛上,吃力地看着这年轻公子修炼,所谓吃力并不是七斤修为不够,而是单纯的别扭,任何看了这年轻公子修炼的人都会觉得别扭。
那腰板怎么能挺这么直?明明稍微驼一些会比较舒服。腿部怎么能抱屈的那么里面,难道不难受吗?
一丝不苟,乃至于古板。
对于这位很厉害的年轻公子现在的修炼,任何人第一眼看了都会有这种感觉,反正七斤不会这样,修炼的时候弯一点就弯一点,又碍不了多大事。
时间流逝,太阳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红彤彤的并不刺眼却很舒服,对面这年轻公子也在收功,直到感受不到任何气机流转,七斤起了观看的心思,蹑手蹑脚走过去,轻声道:“就这么短的时间也要摆个架势?”
年轻公子理也不理,静静等完全收了功,睁眼便见天明,神辉逐渐隐于眼中,才好心提醒道:“小兄弟,别瞧了,能多修炼一刻便是一刻。”
七斤紧了紧身上的破长灰白裘,耳聋一般无视了这话,修炼自然要勤,但也没必要争这一分两分的时间。
忽然,七斤大声道:“糟了,昨日走的急,我那马还在酒肆养着,这可如何是好?那店小二一看脾气便不好,可不能宰了我那马吃肉。”
年轻公子起身站定,百无聊赖地斜瞥了一下七斤,满怀着对七斤的鄙夷,那匹矮脚滇西马他也看了,值不了几个钱。
七斤故作热枕地勾肩搭背上去,无比热诚道:“好兄弟,昨晚喝酒也没喝个痛快,今日一早再去酒肆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如何?”
年轻公子轻声道:“襄阳城门马上就要开了。”
七斤勾肩搭背笑眯眯道:“不急,不急,反正都饿了,不如先去喝一杯,吃了早饭再进城,抓贼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对吧?”
年轻公子想要反过来挣脱七斤的勾肩搭背,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在不动武的前提下,他还真不是七斤的对手,只能尴尬道了一句:“也好。”
各自收拾东西,七斤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些未了之事,拍了下脑壳,道:“好兄弟,先不急,待为兄撒泡尿先。”说着七斤已经转身离开,年轻公子本来准备动身的轨迹一摒,继而又笔直地站在原地等候,停了动作。等七斤真的走远之后,他才脸色泛白,浮现笑意喃喃自语:“有趣,有趣~~”
七斤的身体有些僵硬,他自然是抽空去找李轻玥的,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舒舒服服撒了一泡尿,等回过头来,李轻玥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跟她简短地一说,李轻玥手中宝剑一放,呼吸为之一缓,只是柳叶眸子里布满了嘲笑与幸灾乐祸。
七斤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轻玥,尴尬解释道:“是个愣头青,脾气不错,还是陇西李家人,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