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威这话说得不客气，人是萧彦介绍来的，还得给三分薄面，苏昴听得虽然不舒服，但一时却没有出声。
萧绥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朝林海招手示意，林海忙上前，将一直带在身侧的密码箱打开——
未来老板娘的话还是要听的。
吴威只当他们是一起的，也顾不得三人间的眼神流转，他初见那皮壳已经眼前一亮，此刻已经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密码箱中的原石上，还不忘朝吴努斥道：“还不关灯？”
室内乍然一黑，吴威拿出手电筒照着原石看了又看，目光热切，腮帮子都在抖，最后慨然叹道：“入行四十余载，我足足有二十年没见过这么正的帝王绿了……”
他眼眶微红，用粗糙的手指抚上同样粗糙的原石皮壳，盯着原石上的开窗口喃喃道：“这种……这水……这是今年的玉王！玉王！”
吴努脸色涨得通红，只不停变换着手电筒的灯光观察着灯光下玉石的成色，满脸兴奋，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父子俩在对待玉石上倒颇有几分痴气。
吴努痴迷地把玩着其中一块个头不大的原石，一刻也舍不得撒手，他忍不住开腔道：“你们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这几块加起来足足有一千五百克——如此成色又有如此个头，这肯定要预定今年的玉王！”
萧绥笑了笑：“在一个你不想知道的地方。”
吴努一愣，暗道自己这话问的唐突。
当地局势复杂，很多东西都说不清道不明，毕竟秘密是无法明说的。
毒枭，军阀，政府混杂在同一处，玉商大多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淘回来的原石因来路出身惹上是非。
吴威在玉石圈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比儿子拎得清，他抬起脸，在手电筒的光芒下，眼中的光幽幽跳动，冲萧绥道：“你开个价钱，这几块我全收了。”
萧绥勾了勾唇角，温声道：“老先生，您既然和我父亲相识，我也不必和您兜圈子，想必您也看得出来，我们这几人都是第一次接触玉石，价格之类，还得要您这样的内行人做主才是。”
吴威目光一动。
他何尝看不出这几人不谙玉石市场的行情，都是连行都没入的菜鸟。
既然如此——
林海闻言却深觉萧绥此话不妥，哪有这么耿直，直接将弱点示人的道理？他看了眼苏昴，老板不发话，自然没有他一个下属自作主张说话的份。
吴威刚欲张口，却听得在一片黑暗中又传来那道慢条斯理的柔软女声:“不过，我家老板拿来换这几块石头的东西，价值这个数——”
她借着手电筒的光，比了个七的手势，唇瓣轻启:“美金。”
“我认为，这几块石头的价值，再怎么也不该让我们老板亏本。”
吴威到嘴边的话哽住了。
林海老老实实地闭着嘴，看萧绥表演。
他记性好的很，这批军火送来的时候，明明是五根手指头。
吴威脸色微变。
有苦说不出。
这要他怎么说？难道说你家老板当了冤大头被人骗了?
然后一得罪得罪俩，把眼前这个被换东西的和远在天边那个换东西的一齐得罪了?
不是说这几块石头不值这个价，而是这个价单以每块石头上开的那一块窗口来说，确实是有些贵了。
当地那些偏门的生意，交易要么用的是人民币，要么是缅币，这几人都是亚裔面孔，他一时没有思虑那么多，现在细细想来，萧彦的具体身份他虽然不清楚，但隐约也能猜到几分，而这老萧家的女儿，莫不是做得和她爹一样的营生?
那她口中的这个年轻老板的身份可要掂量几分了。
这块地方，偏门众多，但能涉及到如此庞大数额的交易，如此顶尖的玉石却没有被政府收入囊中，除了那两个常人最是碰不得的，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
只要他还在此处混，那两种人最是不能得罪。
他一时对那与苏昴交换原石不知是毒枭还是军阀的人物暗恨起来。
再者，这位老板出的又是美金，恐怕其势力主要在欧美，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总之也是麻烦。
麻烦的身份麻烦的人。
不过倒有一个好处，不必担心他们将买卖这几块石头的事大肆张扬，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这石头他确实想要。
他本想趁着对方不懂行情低价收入再高价转出，没想到被萧绥这一下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想办法压下价格才是。
吴威面露难色，道:“不瞒你说，这价格确实在我预期之外，稍稍有些高了。”
萧绥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对方恶意抬价了?这些石头不值这个价钱?”
原本气定神闲的吴威汗都下来了，他忙道:“这些石头自然值这个价，只是有些偏高。”
萧绥笑道:“我家老板也不指望这区区几块石头能抬价多少，至少跑这一趟的本钱得赚回来，当初定的价格，一分都不能少。”
“既然你觉得价钱高，不妨再在石头上切上一刀，看个仔细——”
吴威咬咬牙，应了。
若一刀之后，种水稍稍逊色些，也有机会压压价。
就算种水同样出色，那也得让它逊色些。
他对着石头比划片刻，分别标记好各块石头要切的位置，由吴努拿下去切割。
萧绥慢悠悠加了一句:“万一切出来的水头更好，颜色更正，您岂不是还要加钱？”
吴威闻言脸都青了。
不多时，吴努便将那石头捧了回来。
吴威脸上喜忧参半。
新切口处的种水颜色竟比开窗位更要出色一分。
吴威憋着说不出话。
他实在无法对着颜色如此潋滟的玉石昧着良心说它们不好。
萧绥还在一旁故意问:“怎么样？吴老板?我看这颜色好像更好了些?”
林海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们当中没人懂如何相玉，但玩起心理战一个比一个精。
这在心理学中叫登门槛效应，和人首次提要求时要尽可能地过分夸大，这样一来，等到提出心中真正预期的价格，反倒更容易让人接受。
萧绥这一次便是这一招数的反用，先开价七百万，再以退为进，故意提议给吴威让他再切一刀，若颜色更好，便可以直接以七百万让吴威买下，若颜色稍次，便让吴威稍稍减价，至于能减多少，林海相信萧绥不会由着吴威来，也是萧绥说了算。
不管怎么说，这场对话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萧绥手中。
吴威盯着那几块石头，眼睛通红。
最后，他果然道:“就依你说的价格，成交！”
